大年三十,日光熠熠。青都分外热闹,方至未时便已动身对贴起新联。
“叶伯,韬儿要举高高!”五岁的孩童坐在长者肩头,两只小手捏着桃符,紧紧挂在大门一侧。
“韬儿快下来,胡闹什么!”叶廉赫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叶福,日后不能惯着他!”
叶福忙将小孩子放下来,躬腰行礼:“是,王爷。”
叶廉清看到侄子满脸委屈,笑道:“韬儿莫要伤心,你看,叶大哥年长,虽是仆人,但总归也是长辈,你要尊重。”
他蹲下身,摸着孩子的小脑袋:“韬儿,二叔不是给你教过功夫么?你何不试试?自己来做,岂非更有趣?”
叶承韬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把抓过叶福手中的另一个长六寸宽三寸的桃木板,纵身一跃跳上了门前的石狮子,再一个箭步飞起,落下的瞬间,将桃木板扎实地卡在另一侧。
他乐得咧嘴:“二叔,借你双手一用!”
叶廉清扎了一个结实的弓步,双手重叠地放在膝上,冲侄子微笑道:“韬儿,来!”
叶承韬加速冲过来,纵身跃起,一脚踏在叶廉清手心,借力翻了个筋斗,将横幅搭在了门匾下。
落下时,身子沉稳如猫,四肢轻轻着地。
叶廉清赞赏地摸摸他的脑袋:“去玩吧!”
待侄子飞也似得离开,叶廉清对叶廉赫又开始“教育”起来:“大哥,韬儿是孩子,你要让他学会独立成长,并非一味地否定。让孩子成熟的,不一定是责骂。”
叶廉赫不做声,闷闷地入了房门,却闻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叶将军,叶二公子,在下秦楼三副手梅仙羽,有一事相求。”一袭水红色临风而立,那身宽松的长袍首次将右衽整理好,一副邻家小哥哥的乖巧模样,丝毫没有江湖传闻中“毒圣”该有的歹毒与狠辣。
他为了避开隔墙有耳,直接用了传音之术。
叶廉赫有些纳闷自己几乎从不与江湖中人来往,可偏偏江湖中人非要几番招惹。且不论廉清与江南鸢州竹家的少家主竹律辞纠缠不清,甚至二人传出了“龙阳之好”的名声。这江南吴县的秦楼可比竹家来头更大些,可以说在武林中几乎能够呼风唤雨,单单是如今的秦楼楼主秦霜染,便是足矣翻覆一方的豪杰了。
这……凉王府究竟招谁惹谁了?!
他很无语,但依然恭敬有加,同样密语传音道:“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梅君鹤彬彬有礼,微微一笑:“叶将军无需担忧,在下是来寻亲的。”
叶廉赫警惕地望着他,思量片刻,道:“梅公子府中请,站在门口恐王府落人口实。”
梅君鹤颔首浅笑,一个倏然,消失在正门,径直入内,冲叶廉赫轻笑:“叶将军,我们找个清净地,如何?”
叶廉赫望向叶廉清,征得二弟同意,遂低声道:“梅副手请随我来。”
凉王府,梨园。
昨夜落了一场大雪,此时的梨树犹如开了满树的白花,趁着午后的骄阳,零零星星的洁白在风中颤抖,不时跌落下几块,园中一片皑皑,煞是好看。
梅君鹤仰首望着梨园的景致,没由来地想起小花猫念的两句诗,不自禁地念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叶廉清有些吃惊和怀疑,又一想,只觉得江湖人不是只会打打杀杀!他便对梅君鹤有了欣赏,笑道:“梅副手当真是才华横溢!”
梅君鹤并未接话,只浅浅一笑:“我来找的人,一位唤作洛桑旺姆,另一位则是府里的老嬷嬷,拉则。”
不等叶家兄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话,梅君鹤手中却突然摊出一块玉佩,正面赫然是一个凸起的“鹤”字。叶家兄弟根本不需要多想便知,另一面定然是一只丹顶鹤。
正巧,端茶来的老妇人见到这场面,惊异地望着梅君鹤,茶盘尽数摔落在地,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梅君鹤的身前,老泪纵横道:“公子……你终于来了……公主说过,若是你还活着,定会找到小姐的!”
尾随其后的妇人看见陌生男子先是一怔,随后见拉则跪在其侧,便懂了这个不曾相识的男子,正是自己未曾谋面的孪生兄长。
梅君鹤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若是还活着……是啊,我还活着!”
拉则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公子,是老奴不对,该是……”
梅城雪不悦地扶起拉则,瞪着梅君鹤:“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哥哥,但梅嬷嬷如我再生母亲那般守护我、照顾我,你为何如此与她端架子?”
梅君鹤方回神,见阿贤这般质问自己,心里不知是何感受,只觉又酸又疼,直堵的慌。他默了默,粲然一笑,眸子里有隐约可见的雾气:“阿贤,你竟是这样看我的?”
拉则不愿梅城雪与梅君鹤起争执,径自岔开话题,满脸关切:“公子,你身上的蛊毒可有好转?可曾解毒了?朔日可还发作?”
梅君鹤淡然地笑道:“阿内,好与不好我都习惯了,无妨的。”
拉则抹着眼泪,巴巴儿地看着他:“公子,滇国郡主还未曾与你成亲么?”
梅君鹤取出帕子,轻柔地为她拭泪:“滇国这些年很是动荡,国王已经立了新的王后,郡主被贴身宫女毒死了。”
他谈起这些事像极了没感情的动物,叙述的事亦毫不关己般,却像是怕拉则担心,清盈浅笑:“不过,我查到别的消息,那姑娘还活着呢!不必担心。”
拉则认真地追问:“公子莫要欺我!”
梅君鹤无奈了:“阿内,我何曾骗过你?”
拉则点点头,又道:“公子,我如今唤作叶梅,还请公子改口了。”
梅君鹤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的名字与我无甚关系,我只知道你始终是我的阿内。”
拉则见一旁的梅城雪很是尴尬,忙拉着她过来:“小姐,这是你哥哥,梅君鹤,君子的君,仙鹤的鹤,字仙羽。公子替您挡了不少灾祸啊,您断断不能如此看他呀!”
梅城雪自是明白拉则的意思,哥哥应该是中毒了吧?她不太自在地行礼道:“兄长好,方才小妹失礼了。”
梅君鹤眉开眼笑地点点头算是回礼,又对拉则笑了笑,只说道:“阿贤如今唤作的梅城雪,是阿内取的名字吧?”
拉则点头道:“我们离开了雪域,自不能再用之前的名字,博巴人的名字,只有王爷与二公子知晓。”她迟疑片刻又道:“小姐亦不知自己的本名,不知公子可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