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陆时安是个夏天的傍晚,我在表叔家的小餐馆门口,正如痴如醉地拉着二胡。
上海的夏天一直都很热,7月份的天气格外炎热,我要么窝在餐馆楼上的房间要么就缩在餐馆某处角落,悠闲地吹着凉飕飕的空调。
在那天傍晚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会在这个假期里遇见那个男生,除了不用再写各种各样的模拟卷,这个暑假跟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我像从前的每一个暑假那样优哉游哉,每天至少练习两个小时二胡,再花点时间写,高兴就坐下来练练字,不高兴就懒得管,其余时间想干嘛干嘛,一边看电视一边磕瓜子或吃各种瓜果零食,再不然就像条咸鱼一样躺在榻榻米上虚度人生,偶尔会找外国朋友聊天练口语。
那天临近傍晚时下了场雷阵雨,被雨水冲刷过的城市凉爽了许多,不再像蒸笼或烤箱一样闷热,一把推开房间的小窗,湿气和凉爽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天气难得凉爽,很多人都从空调屋里走出来,老人搬把椅子坐在自家门口,跟对面的老人唠嗑儿,有人搬出了小桌子小凳子,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在那儿下象棋,他们旁边还有不少人围着观看,几个小孩在弄堂里跑来跑去,因闷热而冷清的弄堂,这会儿热闹了许多。
大自然的凉意显然比空调舒服很多,天气一凉我也从屋子里蹿了出来。
我每年寒暑假都在姑姥爷家,弄堂附近的人几乎都认识我,他们知道跟我着姑姥爷学了很多年二胡,常常起哄让我给大家拉几首曲子。心情好我可能会拉一两首,心情不好我就直接翻白眼:“我每天至少都要练习两个小时,到了饭点也会拉二胡,听了这么久,你们还没听够啊?”
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心情明显比平时轻快许多,都不等大家说什么,我主动搬了把椅子放在餐馆门口,又吭哧吭哧跑到楼上的房间里,取出我心爱的二胡。
见我拿着二胡从屋子里出来,立马就有人调侃我:“哟,晚晚,你今儿这兴致挺好哇,没人叫你居然主动拉二胡。”
“我兴致好,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又可以大饱耳福啦,毕竟我二胡拉得这么好。”我厚着脸皮夸自己。
话音才刚落下,人群中立马就有人哼了声,那苍老的声音我熟悉得很。
我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朝着下棋的那堆人看去,精神矍铄的老头眼睛正盯着棋盘。
这老头,既然坐在那边跟别人下象棋,他咋还能分神听我在这边跟人吹牛皮?
我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按着琴弦试了试松紧,然后再把琴弓搭在琴弦上,拉二胡手感和情绪都特别重要,我一般都不会直接拉复杂冗长的曲子,先拉一两段简短的曲子练练手,找到了感觉再拉长调,拉完了一首再接着拉一首,拉着拉着渐渐有些忘乎所以,整个人投入到二胡的琴声之中。
渐渐到了傍晚,住在弄堂里的家庭煮妇夫们从窗口探出头,扯着嗓子喊一声“回来吃饭啦”,在弄堂里消磨时间的人们,不论大人还是小孩,一窝蜂地回到自己家里,之前热热闹闹的弄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姐姐,妈妈让你进去吃饭。”表叔的小儿子包子不知何时到我身边。
正拉着二胡被打扰,我不太开心地皱着眉:“我还不饿,你们自己先去吃吧,我等一会儿饿了再吃饭。”
“可是姐姐”包子语气可怜巴巴。
表叔和表婶连生了两个带把的,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调皮捣蛋,夫妻俩恨不得把他们都塞进肚子回炉再造,生个乖巧的小闺女,这种想法自然行不通,就格外喜欢我这个乖巧听话学习好的,两个小子在他们眼里就跟两根杂草似的。
让小表弟喊我吃饭,要是没能成功把我喊进去,几句批评的话肯定少不了,古灵精怪的包子显然清楚自己的江湖地位。
我偏头看了眼有点委屈的小表弟,又转过头冲餐馆里头喊:“表叔,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饿了再吃。”
“晚晚,不饿就少吃一点,”表婶听到声音走出来,“饭还是按时吃比较好。”
“但我真的不饿啊,下午在房间里看电视,我这张嘴就没停下来过,再吃肚子肯定会撑坏的。”
“那行吧,那你等会儿饿了再吃,我带你弟弟先去吃点儿。”
“嗯。”我冲她点点头。
待母子俩进去之后,我从兜里掏出松香擦了擦琴弦,继续在门口旁若无人地拉二胡。
我肚子现在不太饿的确是事实,但我这个时候在门口拉二胡是故意的,在饭点拉二胡可以多吸引一些食客来吃饭。
从小跟着姑姥爷学习二胡,在上海这边吃住的费用并不低,我爸妈原本打算每年给一笔当生活费,但姑姥爷和表叔表婶不肯收,表叔和表婶想要生个女儿,但想疯了也没办法,我爸妈生了我这么省心的女儿却被奶奶当成扫把星,堂兄弟和妹妹们一直欺负我,怜惜我小小年纪就吃这种苦,表叔表婶一直把我当成自己女儿娇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总想着帮他们做点什么,但他们不让我动手做,餐馆忙不过来时,连六岁的小表弟都要搭把手,我表叔还不愿意让我动手干活儿,想着有些餐厅里会专门请人来弹钢琴拉小提琴,我就干脆端把椅子坐在餐厅一角拉二胡。
索性这样做有用,来餐厅吃饭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每年寒暑假我都会来上海学二胡,但开学我就得回去上课,不在的时候还有人问,客流量比我在时少很多。
“反正在哪家餐馆吃饭都是吃,既然注定了要去外面的餐馆,不如挑一家可以听音乐的餐馆。”很多食客这样感慨。
陆时安究竟什么时候过来,我当时完全没有察觉到,直到一道惊叹声蓦然在耳边响起。
“哟,哪来的小伙子,这长得可真俊啊。”
惊叹声是对门的胖姐发出来的,晚饭后她出门来倒厨余等垃圾,拎着垃圾袋往弄堂里的垃圾桶那边走,没想到刚往前走了几步,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帅小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