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忧愁苦恼化为言语,道尽惶惑。
弗禾站起身,静静走到乌栾的身后,又听他用一种很认真的口吻继续说:“家中存有许多古籍,记载了从古至今凡人修仙的故事。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没有成功。我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凡人,逃脱不开生老病死。”
弗禾不爱仗着自己本事大随意监探恋人的行踪,此刻才知,原来这些天乌栾也不全是躲着他,而是看书去了。
瞧瞧,这可怜见儿的黑眼圈。
如果仙魔之体还修不了仙,那全天下也别出什么仙人了。全是草包跳大神。
他想了想,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凡间与仙国存在壁膜,凡人修仙不是没有成功例,只是他们不想你们个个都知道这事呢?”
这句反问,令乌栾眉间的纹路加深,“仙国……怎会?”
“有什么不会的。”弗禾轻描淡写道,“那里的人贪嗔痴怒一样情绪不缺,只是稍稍多了些神通而已,又能高贵到哪里去。而且,即使是修士,也会经历生老病死。”
乌栾转过头,脸上的神情带着越来越多的困惑。
弗禾挑眉,把手伸了过去,“带你去看看修真界的样子,如何?”
半晌。乌栾将手虚虚握住他的腕子,点头。
弗禾看着他笑了笑,“要出远门。”
“那你等我一下。”乌栾说完,松开弗禾,匆匆忙给父亲留下了一封信,又从屋内取出一只黑色的长匣。
弗禾多看了那匣子一眼,拂了拂袖子,两人便从原地离开。
他当然不会为了证明修士也会死而特意跑去仙国杀一个给乌栾看,而是去了岭河,先除一波邪祟再说。
听白眉道人说近来这里一派乱象,造福是其中一件好处,遇上仙国之人则是另一件。
此外,如此珍贵的仙魔之体,不提前开发一下潜力,也实在太可惜。
一路,乌栾的面前皆是灰蒙一片,只听弗禾琐碎地问了他几句平日喜爱的点心和颜色,几息过去,双脚便落在了实地。
弗禾的手指不经意在少年的头发上捻了一下,迅速加了几道护咒。如他所料,岭河的邪祟分布得很广很散,有些过于嚣张了。
乌栾的黑瞳往周遭扫了一圈,敏锐地问:“这里是不是有妖魔?”
弗禾点头:“是。所以你得跟着我。”
聪颖如他,“也有修士?”
“嗯,实力参差不齐,不想多搭理。”弗禾言简意赅。
“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乌栾绷着嘴。
弗禾直接牵住他,“尽管添,这话不是针对你。走吧。”
岭河的妖魔并不强,但性质上还是比较诡异。弗禾转了一圈,已经大致明白了过来。
就如此刻。
荒山野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孤身拄着拐杖蹒跚走来,大路宽敞,竟是专怼着他二人来,“小伙子,你们瞧见我孙女了吗?五六岁的小姑娘,扎了两只羊角辫,粉袄,大眼睛,玉雪可爱,家里她最小,满嘴最会说甜话。”
老妪像是打开了什么话匣子,没完地夸了好一通,之后更是哽咽起来,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纵横,“可惜呦,这么好的囡囡,老身已经好些年见不着她了。”
这番泣诉若让旁人听了,一定会以为这老妪是个痛失爱孙的可怜人,不说感同身受,唏嘘一场总是要有的。
或许老妪本人都不会知道,自己运气这样差,遇上两个铁石心肠。
“可别上当。”
“有古怪。”
二人同时说完,双重拆穿,立马令幻化成老妪的邪祟恼羞成怒。人皮从中间破碎成四五片,内里漆黑的血块融化成一滩,大片黑雾迎面卷席而来。
弗禾对这些丑玩意深恶痛绝,容许它刚才逼叨那几句完全是想给现在的乌栾长长眼刷经验,此时撕破脸,就不打算留情了。
但余光一扫,手里的术法只放了一半,另一半堪堪收回。
少年乌栾执着一把金玉缀翠的长剑,遥遥指着正在发狂挣扎的邪祟,额角有汗,却半步未退。
那把剑……
弗禾眯起眼,觉得与某把有灵名器的前身颇具相似之处。
“囡囡,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啊……”
黑雾化成漆黑的一团,没有了皮,时而能聚成手脚,时而能描画为头脸,瘫在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嚎,“没有了你,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真情不似作假,不然这演技,影后见了都要汗颜。
大概这就是此类邪祟的可恶之处了。寄生长存,吃尽情裕,搞得人不像人,魔不像魔。
弗禾瞥向乌栾,正要提醒,“这是一只喜食凡间残魂的魔,老人寿终正寝前,因为忧思太重,才惹来了……”
话没说完,一剑已经扎在雾团之上。
乌栾揭开眼皮,捏了下发疼的手指,心里也是惴惴,“食人情绪,坏人体肤,还想祸害你我的性命。我将它补死,没错吧?”
黑雾已经散光,就像从来没出现一样。
弗禾点点头:“没错。”他向少年递上一块帕子,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不怕?”
乌栾蹙着眉去拔剑,“不是很怕。”
“为什么?”
“因为你不怕。”
弗禾“啧”了一声,“这算什么答案。”
乌栾用帕子擦汗,装作没听见。擦过汗的帕子收起,然后继续上路。
修士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他突然很想了解。虽然依照从前,自己几乎从没对任何事物产生过兴趣。
这种感觉很新奇。就像他同样也没有料到,面对着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他会如此迫切地想去追随对方的身影。
由于隐匿了修为,邪祟只会以为弗禾和乌栾是两个普通人结伴同行。一个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另一个血气挺足,做个不错的养料倒很合适。
有眼不识泰山的邪祟越多,死在他们手里的就越多。
弗禾几乎没再出手,以致于,他终于看清了仙魔之体的无尽潜力。
一支仙国除魔小队甫一出现在附近,就被弗禾捕捉到了痕迹。
为首的是几个筑基期,应该没在外面吃过苦受过罪,这么低的境界也值得一脸矜傲地指挥着炼气期杂役忙前忙后,好似来除一趟祟,就是一项天大的本事。
弗禾就呵呵了,等你们见到了乌栾,请原地钻进地缝里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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