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闪开,此时从后面走出一个身披白色罩袍的老妇,抬起头来看着玄渊,双眼之中苍茫一片,全无眼黑,正是映寒昨日所见的象牙铺子掌柜。
映寒见到这个老妇,自然知道来对了地方,心情急迫立时就想问蔓草的去向。刚刚上前一步,却看到陈玄渊微微转过头来,横眉冷目地扫了她一眼。映寒如遭棒喝,顿时头脑清明了起来,知道此时敌众我寡,不能轻举妄动,立时收住了脚步。
那老妇看到她现身,却微微一笑,好像认出了她的样子。
这时陈玄渊开口了,朗声说道:“我不认识黎将军,不过我阿爹与黎将军倒有故交。”
那老妇缓缓地问:“哦?你阿爹是谁?”
陈玄渊一字一顿地说:“我阿爹已经去世多年,在世时,人称天朝那伽。”
那老妇这下脸上倒动了颜色,手中一根拐杖轻轻一挥,其他的二十几个人便纷纷撤了兵刃,站直了身子。
玄渊见状,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短剑,松开了手中抓着的晕迷护卫,又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巾,再向阿蛋摆了下头,阿蛋便把手中的人向前面推了出去。那人忙不迭地紧跑了几步,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那老妇才又走前了几步,用全无瞳仁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陈玄渊,目光又在玄渊手中的那把短剑上停留了片刻,似是认得这把剑的来历。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原来是南海霸龙陈祖义的儿子,我还说这占城国哪里来的这么胆大的人,嫌城里瘟疫闹得还不够吗,还敢来闯我这琅琊角。”
这几句话竟等于已直接承认了,那满城瘟疫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玄渊歪嘴一笑,说道:“您既然跟着黎将军,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安南国师,登蛮大人了。”
那老妇苍凉一笑,说道:“现下哪里还有安南国,没有国,又哪来的国师。唉,老妇不过是对那巫蛊之术略懂一二的普通人罢了。”说着,用那双雪白的眼睛看看陈玄渊,说道:“倒是你,叫什么名字?如何找到了这里来?”
玄渊说道:“与我阿爹比,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不过南洋之上瞧得起我的,都管我叫一声东方伽楼罗。”
那老妇这一刻倒是肃然起敬,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这个名号我也听过,只是听说这东方伽楼罗好几年前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你此次又为这占城国酋长出来卖命,却是为何?”
玄渊抿嘴一笑,眼底却依然毫无笑意,却反问道:“登蛮大人,您不随黎将军一起筹备复国大计,为何要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占城国海窟里装神弄鬼?还抓了我船上的人?”
那老妇刚才既然看到了映寒,自然知道玄渊指的是谁,便说:“怎么,那姑娘是你船上的人吗?你与大明水师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要带两个大明姑娘行走南洋?”
陈玄渊听了,哈哈地顽劣一笑,突然伸手将身旁的映寒一把搂在了怀里。映寒不防,大吃一惊,立刻下意识地挥动手臂,想要挣脱,却哪里敌得过陈玄渊强劲有力地臂膀,只听到陈玄渊在自己的头顶上语气冰冷地说:“这两个大明姑娘,是我从泉州费尽心思绑回来的肉票,自然对我有大用处。这一个,便是我未来的压寨夫人,您绑走的那一个却是她的妹子。”
映寒听到这话,登时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陈玄渊的脸庞,立时手脚冰凉,倒忘记了继续挣扎。她的个子本来只到陈玄渊的脖子下面,只能看到玄渊的下颌脸颊,却看不清他的眼神。这时玄渊微微低头,眼睛低垂地撇了她一眼。这一眼,目光毫无情绪,看着她直如看着一件毫无生命的货物一般。
映寒一颗心急坠,神思恍惚,心里乱乱地想:难道自己真地是被这人骗了?父亲的焦尾琴,亲笔写出来的琴谱手稿,不过是被他抢来偷来,用来骗自己前来南洋的道具?那么父亲到底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明姑娘,他愣要把自己骗来南洋,是何用意?自己抛家舍业断送了与云亭哥哥的大好婚姻,竟然是一头撞进了牢笼蛛网吗?为什么自己在这巨大的失望之中,心里还裹着一种异样的隐隐的痛?
那老妇看面前这大明姑娘脸色骤变,神情绝望,不似装的,便点点头说:“那倒好说,我绑那姑娘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东方少侠的人,我们安南人,不似大明那般强取豪夺,绝不做夺人之美的事情,那姑娘便还给你吧。”顿了顿紧接着又说道:“不过,老妇希望东方少侠待会儿一离开这琅琊角,回到海港就即刻启程,如果你胆敢去向那占城酋长通风报信,那么我也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全船的人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说着,老妇向身后挥了挥手,立时有人走进一个帐篷,不多时,已经抱了个晕迷的姑娘出来,正是蔓草。
陈玄渊此时已经松开了搂着映寒的手臂,向这老妇拱手行礼,说道:“好说好说。”
映寒本来已经呆若冰霜,此时见到蔓草出现,立时扑了过去。对面那人已把蔓草放在地上,退开了,映寒俯身细细看这蔓草,见她神态安详,只是怎么叫都不睁眼,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那老妇,急迫地问:“你们对她做什么了?为什么她叫不醒?”
老妇自从袖中伸出手来,掌心上多了一颗药丸,说:“我只是给她下了一点迷魂药,这颗药丸拿回去,给她研磨吞服了,半日就醒。”
阿蛋此时已经走了过来,自觉地蹲下身子,映寒接过药丸,小心地收好,便将蔓草扶起来,负在了阿蛋的背上。
这时陈玄渊却并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反而又上前了一步,说道:“登蛮大人,虽然我知道您心里恨这占城酋长在安南遭逢国难的时候投靠了大明,还背后捅刀,您想害他为难,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您能放过这新洲的满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