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甲显禄觉得自己坐在躺椅里只是迷糊了一刹那,也就上下眼皮打了一下架的功夫,就被人给摇醒了。
他一睁眼,第一眼居然还是下意识地去找那杨姑娘的身影她依然好好地带着面篱斗笠站在柜台里,几乎连位置都没变过。
下一刻,纳甲显禄才意识到,有人正抓着他的手臂,语气急促地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一时愣了神,听到第二遍才反应过来。
跟他说话的人,是自家宅邸亲兵护卫的队长。
刚才家里失窃了,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溜进了他的珍宝阁,盗走了他最近新收到的几件古玩,具体是什么,等着他回去验看才能确定。
偷东西的人,是个大明小娘子,轻功好的不得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那张脸,有人看见了,和连日来在府里出现的那个大明小公子,有几分相像。
纳甲显禄腾的一下子就从那舒服的躺椅上坐了起来,眼睛瞪了起来。
他近日新收的宝物?我操!其中有一只钧窑小碗,价值连城,他卖了十好几件藏品才换来的啊!那雨过天青的温润质地,镶嵌着水滑的走泥纹,浅浅的青蛙卵气泡,和那一小片可遇不可求的窑变而成的深红的牛血纹……在那么多藏品里,只有这一件,那日曾得了那大明小娘子的几眼青睐啊。他当时还想,待得小娘子到了手,他一定好好宠她,第一晚,一定要拿这碗来与她对饮,哄她开心……千万,千万丢的不要是这只碗啊!
纳甲显禄腿上发软,愣是一下子没站起来。那亲兵队长连忙手上使力将他扶了起来。
他刚一站稳,立时一把将队长推开,杀气腾腾地向外冲去。
刚迈出去两步,就被文轩辕挡住了去路:“亲王殿下?出什么事了?”
纳甲显禄气急败坏地一推他,居然把这文公子推了一个趔趄:“滚开!”
这么一闹,柜台里的大明小娘子也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她这一抬头,纳甲显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刚才亲兵队长的话:偷东西的贼看起来和那个大明小公子有几分相像。
纳甲显禄愣了一瞬间,眉目突然阴沉地像能滴水的乌云,他默不作声地几步走到那柜台前,隔着高高的栅栏,沉声说:“把你的斗笠摘下来。”
那杨姑娘仿佛没听明白他说什么,只是透过面篱静静地看着纳甲显禄。离得如此近,其实不用摘掉面篱,纳甲显禄也能看清她的如画眉眼了,这确实是那杨公子,并不是什么其他人假扮的。
文轩辕此时已经跟了上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亲王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客人们,都看着呢……”
纳甲显禄依然不死心,强忍着行将崩溃的怒火,指着柜台里的姑娘,说:“你……出来,让我仔细瞧瞧你。”
杨姑娘终于不情愿地绕过了柜台,款款地走到他面前,摘了斗笠,仰起头来,直视着纳甲显禄。那冷冷的眉眼,不情愿的神情,纳甲显禄对着想着一个月了,如何不认识?就算脸孔可以易容作假,那眼神却无论如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装的出来了。
待到杨姑娘张口说话,那就更不作他人想了,她只清凉凉地说了两个字:“干嘛?”
纳甲显禄怔了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懊丧,终于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纳甲显禄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失魂落魄,手上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匣子。匣子里,本来是上等天鹅绒趁垫着的钧窑小碗,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不仅碗不见了,就连那块闪烁着黑色光芒的天鹅绒,都不见了。
纳甲显禄咬着牙,狠狠地说:“给我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回来!”
他心里疯狂地想着,一定是那大明小娘子干的,一定是她。可是,她今天分明一直在柜台里站着的,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都盯着呢,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证明她从没离开过。
难不成,她有个双生的妹妹?
或者,她会什么邪术?
纳甲显禄正呆坐着,书房外又传来一阵喧哗,脚步纷乱,由远及近,有人在高声吆喝,他听到子女妻妾的哭喊声,亲随护卫的吵架声,来势汹汹的呼喝声。
突然间,又安静了。
安静地仿佛整座巨大宅邸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犹豫地起身,一步步地向紧闭的房门走过去。这时,一个人从外面推开了门,穿着皇宫禁卫的官服。
纳甲显禄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他家里失窃,竟然惊动了王兄的贴身禁卫?钧窑再贵重,也值不上这金甲卫出面啊……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刚想客气两句,还未开口,就被来人截断了。
“王上亲谕,命纳甲显禄进宫觐见,不得有误。纳甲显禄府邸,即日封存。所涉物产,一律查没。”
纳甲显禄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
王兄这是跟他开什么玩笑呢?他最近老实本分的不得了,就连大明使团离开那天,他都乖乖地缩在家里没出门,唯恐撞上那诸葛副使。
来人还是死死地看着他,说:“纳甲显禄,还不跪下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