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寒与风靖寒在寒轩楼的相处模式十分‘融洽’。双方可以沉默一小时一言不发,各忙各的。 就这样,季雨寒一直认为自己的工作十分称职。 直到第二日上午,风靖寒让她去倒茶。 季雨寒到柜里,拿出茶叶和茶杯。程序化的泡水,端至他面前。 他接过去,闻了闻,皱眉。待端起来浅喝了后,眉头纠结的更紧。 “怎么了?”季雨寒好奇。 风靖寒看了看她,没说什么话,只是那茶,至他刚才抿了一口后,就再也没碰。 季雨寒并未觉得有何不对,直到下午雪珊进了来,手里托着一杯茶。 为何雪珊要给他送茶?难道他是在嫌她泡的茶难喝。 季雨寒依稀记得古管家和她交待庄主的起居日常时曾经提到过茶的事,似乎是要用某种茶叶又要哪种茶杯的,只是她当时完全不关心才忽略了此事。 季雨寒对泡茶确实没研究,可这毕竟是她谋生的技能。既然雪珊知道风靖寒的喜好,不如去向她请教! 真没想到泡茶还要这么多工序。要先将茶饼研成小粒,又不能弄碎,用温水浸泡,待茶叶散开后将水倒掉,这样能去除茶的霉味和苦味,最后用沸水强煮,然后才能换上热水,这样茶香才能入味。 风靖寒只喝风家自营的红袍,至于寒轩楼的茶叶是给其他人喝的。 汗。 好刁的口味。 雪珊解说的很详细,还耐心做了示范,季雨寒却在一旁看得头大。这泡茶又不是炼仙丹,这么多工序,难道还要搬个灶去书房不成。 季雨寒脑里浮出这样一个场景:她拿着蒲扇,满脸黑灰的趴在地上扇着小火,书房里浓烟滚滚,火却不燃,她忍无可忍,顺手扯下书架上的账本来点火,顷刻间,熊熊烈火,寒轩楼失火了…… 算了,好在她的工作并非泡茶,这个手艺不能强求,所以季雨寒放弃了自己泡茶的想法。 对于雪珊来说,她在风靖寒苑里六年,庄主的喜好她一清二楚,喝红袍茶,不爱吃辣和油腻之物,常穿深色衣物,房里的摆件简单大气,以及不爱身边之人太过吵闹。 所以她性子沉静,风靖寒也满意。 但季雨寒并非如此。 所以她有些不明白。 雪珊是风家训练多年的侍卫,反应灵敏,做事周全,略会一些武术,六年前开始料理寒清苑各项大事。 当然,她也是风靖寒的贴身侍女,包括日常起居。 若无意外,此后几十年,她也是要伺候他的,作为侍妾。 只是她的主子较为冷情。 六年来,风靖寒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七岁,啸风山庄逐步壮大。 风靖寒未娶妻,也暂未想过娶妻,从未临幸过庄中任何一个女子,包括她自己。 风靖寒倒是有一个红颜知己,紫烟姑娘。 伊红园的头牌。 紫烟姑娘人美性子柔弱,庄主倾心也自然。 从去年起庄主会定期付一笔银子给伊红园保住紫烟姑娘,却未想过替她赎身。 且庄主见她的时间较少,几个月都难得有一次。 所以,她困惑。 当然,刚得知风峻扬存在时,季雨寒也好奇的向月儿打听过风靖寒的私生活。 在她眼里,风靖寒已二十七岁,还未成家,以风家的家业,要娶一个白富美很容易。 不过季雨寒并不会如雪珊那般想,她不会觉得风靖寒冷情,她邪恶的想着,莫非风靖寒喜欢男的?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症,诸如不举。 而听说庄主有一个红颜知己紫烟姑娘时,季雨寒更是脑洞大开。 搞不好这紫烟姑娘只是个幌子而已,既是红颜知己为何不赎身,为何不经常光顾? 是用来掩饰自己的秘密么? 若风靖寒知道季雨寒竟是这般想他,怕是要气死吧。 当然,她只需努力赚钱就好,风靖寒的私生活,关她何事? 后日是七夕初七,古时候的七夕节,听月儿说,每年七月初六到初八三天,咸阳城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节。这几日,青年男女都会赏花灯,猜灯谜,赏美女,赏帅哥,听上去十分有意思。 自季雨寒来到山庄一周,从未有机会出去。古管家说过,风家对下人管教十分严格,除却每日出去采办的小厮,平常的丫环想要出去还得请假。 如果她向风靖寒请假会被允许吗? 前日,为了逗孔雀,季雨寒采摘的紫薇花还剩许多,便剪了六枝,扎成一团蓬蓬的花簇,用装水果的小果蓝兜着,甚是好看。又去园中摘了一朵栀子花,栀子花味香,但不易保存,季雨寒将花瓣扯下,置于果蓝底部。这样,绛红的紫薇花将果蓝团团围满,还能闻到栀子花的香味。 一早,季雨寒将风靖寒书桌收拾整齐后,将小花篮放到风靖寒的书桌右侧,这样他工作完后抬起头来便能看见鲜艳的花色,心情舒畅,那她就可以趁机请假。 季雨寒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茶道的书,开始慢慢研读。时不时抬眼瞅了瞅风靖寒,可他看到小花篮后只是多看了两秒,并没有其他的问话。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也许是季雨寒今天频频看他,也许是她今天异常殷勤的端茶送水磨墨。下午他离开书院时,问了一句:“今日你有话要和我说?”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她献殷勤的表情如此明显? 季雨寒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出去看花灯,只说出去采购些生活用品,比如衣服什么的。 风靖寒同意了,大约是季雨寒初来乍到,的确有许多东西要添置。 明日,七月初六,正是风靖寒父母的祭日。 祭拜完毕,靖雪要去购置些物事,季雨寒,可与靖雪一同乘马车前去。 第二日一早,季雨寒、靖雪和竣扬坐马车,风家三兄弟骑马。 靖恒拍拍身下马背,朝风峻扬道:“怎么样,要不要和小叔一同骑马?” 以往风峻扬定要答应,可今日却一反常态:“我不要,我要去听雨寒阿姨讲故事。” 这几日,峻扬对季雨寒充满了好奇,在他心目中,坠落凡尘的仙子满是传奇色彩,何况季雨寒给他讲的故事正是极具传奇色彩的《西游记》…… 靖恒朝季雨寒看去,见她正坐于车上同靖雪说着什么,有说有笑,忽然有些气闷。 他不懂大哥为何要把季雨寒支走,给他安排了两个十分无趣的小厮。 一行人到了咸阳城郊的一座小山,风家五人祭拜,季雨寒则在山下的一块空草地上坐着等。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几人年少双亲便离世,的确有些难过。 季雨寒叹口气,她应该庆幸的,至少她的父母依然健在。来到宋朝,她曾迷茫过,难受过,却从未在人前表露出来。 此时此刻,为什么她也觉得好难过呢?难道是触景生情? 突然好想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快一个月了,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对于她的失踪,这是怎样的打击啊!他们一定伤心极了。 从本质上看,她与父母都同时活着,但是却在两个不同的时空,就像两条平行线,只能默默想念,永远不能相遇。 季雨寒用手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在心里默默念着: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健康长寿,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我在这里,会每天为你们祈祷。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滴滴地往下掉,她低声呜咽,忽然听到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已经身在此地,再想那些事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不如,好好的过…… 季雨寒侧头,见是风靖寒,他径直在一旁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前面。 “庄主,祭拜完了吗?”季雨寒站起身,理理群摆,转身问他。 风靖寒并未回答,眼睛望着前方,并没有看她一眼,季雨寒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面前除了一片小树林并没有什么东西。 祭拜总是让人悲伤,也许风靖寒此时心情并不好。 季雨寒识相的闭了嘴,也学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想努力发现任何有趣的东西。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五秒。他突然问出一句。 “为何要哭?” 季雨寒错愕的偏头看他,他竟看出来她刚刚哭过? 可是他并没有看她,一直到现在,他都是盯着前方那片树林。 “有吗?或许沙子进入眼睛,揉多了吧。”季雨寒慌忙否定,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掩饰。 风靖寒转过头来看着她,很专注的看着她。她是应该兴奋还是激动呢?终于没有隐形了…… 闇黑的星眸,像两泓深潭,让她一时失了神。季雨寒不自在的转开头,看着地上,手拔弄着上面的绿色。 他不会明白的,或许,他本就无兴趣。 “爹爹,雨寒阿姨。”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季雨寒回头,见是竣扬。 她对竣扬笑笑。 “走吧!”风靖寒已经收回眼神,站起身来。 季雨寒忙站起身来,拉着竣扬跟着他,边走边用手绢仔细的擦了擦眼睛,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才是。 “雨寒阿姨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竣扬见她拿手绢,好奇的问道。 季雨寒哑然,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吧,连竣扬都看出来了。再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风靖寒的背影,很高!却在听到竣扬的话时,微微顿了顿。 “没事,揉多了!”她笑。 好在午餐时大家有说有笑,方才悲伤的情绪慢慢变淡。 第一次来古代的市集!处处都是她未见过的东西,小贩大声吆喝,商品琳琅满目,小吃应接不暇。 靖雪陪要去挑一匹布用来绣个披风,季雨寒不禁感叹,心灵手巧就是好啊,还可以绣披风来打发时间。 布庄很大,名字也很霸气,“天下第一锦”。 老板似乎知道靖雪的身份,一个劲地推荐所谓的 “苏州锦”,说是出自某某镇著名织坊。 丝质柔滑,染色均匀,摸上去手感很好。 季雨寒帮着挑选了一匹水绿色的布,价钱不便宜,要二两银子。她在心里唏嘘,自己的月钱才四贯,一块布就相当于半个月的工钱。 显然对于靖雪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她点点头,已经准备买下。但是,无商不奸,季雨寒凭借自己惊人的口才和敏锐的思考力硬是把价钱杀到了一两二。 风靖宇见她俩久不出去,走进来却撞见季雨寒正激烈的砍价,他想,大约三寸不烂之舌便是如此吧。 小小一块布,季雨寒竟能从丝线密度扯到布料花色,还能类比几项布料的优劣,然后扯到了苏州锦染色不匀,洗涤褪色上面去。最后开始谈当下城里流行的款式,等等,一席话竟让老板娘目瞪口呆。 “这位姑娘真是伶牙俐齿,好吧,就一两二。” “耶!”季雨寒朝靖雪胜利的眨了眨眼睛,省的也不是她的钱,何况靖雪也不在乎这一点钱,也不知道自己开心什么。 季雨寒有些囧的看了看一旁围观多时的风靖宇,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只用了三分钟选布,却用了二十分钟杀价。 古时候衣服以绫罗绸缎最贵,棉麻最次。殊不知,棉麻的衣服穿在身上才是最舒服的,而绸缎,虽然花色好看,但是冬冷夏热不透气,一点也不舒适。 可是,为什么一件棉麻的衣服也要半贯铜钱,季雨寒问了问价,放弃了购买,毕竟她还没有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穷! “风庄主,两位少爷,可有什么需要吗?”老板见到进来的风氏三兄弟,忙热络的迎了上去。 季雨寒窘,难道老板认识他们?亏她刚才还一个劲的砍价,这下丢脸丢尽了。 季雨寒见风靖寒和正与老板说话,偶尔会扫一眼她们这边,只见他掏出一张纸递给老板,老板欣喜若狂地接过来,看样子那应该是银票。那老板大娘笑眯了眼,朝她二人走来:“三小姐,还有这位姑娘,请随我进来。” 季雨寒以为她还有更多的布要推销,倒也来了兴致,随她走到内堂。哪知道,她拿了布尺,要给靖雪量尺寸。如今天气炎热,又到了换季的时候,堂堂风家小姐,自然是要置办新衣的。 老板边量边说:“风庄主可真疼三小姐,方才让我量了尺寸给小姐做衣服呢。” 等靖雪量完以后,两人正打算离开,老板却拉住了季雨寒:“这位姑娘,别急,还没给你量呢。” 季雨寒错愕,你这里一块布都这么贵,她哪买的起。 季雨寒忙摆手:“不用了,我可买不起。” “姑娘不必担心,方才风庄主给了我一百两,让我为两位姑娘裁衣呢。” 一百两!! 万恶的资本主义。 对风靖寒来说,给一位还是两位姑娘裁衣并没有大的区别,左右不过是一张银票的事。可季雨寒却不敢,她可不想无功受禄,于礼不合。 她又不是他的谁,要是被庄里其他人误会就不好了。 老板又拿出了几套成衣让靖雪试穿,季雨寒只道:“靖雪你先试着,一会儿我们去看花灯。” 靖雪点点头,一旁秋儿帮着她理着。 季雨寒便出了来。 “雨寒阿姨,你怎么不量尺寸呢?有新衣服穿噢!”竣扬好奇的问她。 风家三兄弟似乎不在,季雨寒在店门口看了看四周。不远处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很是热闹。 季雨寒走过去,只见一个约十岁的小女孩,带着一个不到八岁的小男孩正卖力的演出。小男孩汗流侠背努力的杂耍,他的腿上和手上各有数个铁圈正在转着,观众不住的拍手叫好。一局表演下来,小男孩的胳膊和腿上已布满铁圈箍出的红印,但他顾不上休息,便拿起一旁的草帽围着场子转,希望能讨到一些赏钱。 这时很多看热闹的人纷纷离去,只剩下不多的人往里面扔了几个铜板。小男孩转到季雨寒面前,渴求的眼神望着她,季雨寒直觉的往衣服里面摸,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一时立在那里,非常尴尬。 这时,一双手握住了她,并在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季雨寒回头一看,是风靖寒。 低下头看手里,是两小块碎银子,她喜出望外,毫不犹豫的将它放到小男孩的帽子里,可能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小男孩连忙向她道谢,高兴莫名。 季雨寒也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大约是乐于助人,而助人为乐。 她回头看了看风靖寒,他人已经回到布庄,似乎刚才并不是他。 季雨寒低头笑,有些感谢他在这个时刻及时解围。这个细节让她觉得他并非那么冷酷无情。 当然对风靖寒来说,两小块碎银子举手之劳而已。他见季雨寒方才问过衣服价钱后小小的唏嘘了下,并没有买。也见过她看见路边的稀奇小东西的心动,也没有买,是的,他都忘了,她身无分文。 刚才见她无比窘迫的看着小男孩,风靖寒随手掏出两块银子递给她。 银子不多,但已超过她一月月钱,她却毫不犹豫的全放入了小男孩碗里,未曾想过为自己留一点。 风靖寒心里叹口气,傻姑娘。 话说风靖雪试穿着衣服,却发现了脖间挂着的玉。她停下了动作,愣了愣。 “熟地一钱、当归一钱、白芍一钱半、川芎半钱,可补血养气,行经通络。” 记忆中温和的声音犹在耳边,他教她配药,教她识别药方。 “炎哥哥,长大后我要嫁给你。”她略显稚嫩却坚定的声音。 可如今呢,他留下玉,不辞而别,三年了,她再未听过他的消息。 今日是花灯节,本是青年男女的日子,可只有她一人。 靖雪忽然没有了试衣服赏花灯的兴致,只称自己身子不适,由靖宇靖恒二人送了回去。 于是……… “他们人呢?”人群渐渐散去,季雨寒回到布庄,却发现只有风靖寒与她二人。 “靖雪身子不适,送她回去了。”他回答道。 啊?季雨寒有些失望和惆怅,靖雪不在,她都没有机会去逛灯会了。 她朝林兴街望了一眼,而后不舍的看了看风靖寒:“那我们呢?” “嗯?”风靖寒挑眉。 季雨寒渴求的眼神望着他,“他们说林兴街有花灯会。要不庄主您先回去,我一个时辰后便回来可好?”季雨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有些希冀和忐忑。 走吧!”风靖寒瞄了她一眼,转身往前走了,这方向,是朝着林兴街。 季雨寒兴奋异常,连忙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