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大家已经猜到,季雨寒要做的,正是拍卖。 典当业在宋朝十分兴盛。而拍卖兴起尚晚,历史上熟知的是官方拍卖,用于售出触罪之人的房邸和田产。 前几日季雨寒将自己以十两银子贱卖了,可她不想卑微的生活,所以季雨寒向风靖寒要求,利润分她一成。 这赌上的是她的未来。 赚了,季雨寒会有报酬,三年后就可赎身。 亏了,她可能会万劫不复,季雨寒想。 “拍卖?”风靖寒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十分诧异。 季雨寒点点头:“对于集中的宝物售卖,拍卖最为合适。” 前日季雨寒提出想法前,风靖寒已大致将风家现行产业和结构与季雨寒讲了下,季雨寒觉得自己提出这个创意是有道理的。 “何为拍卖?”见她成竹在胸,风靖寒来了兴致。 “邀咸阳城各界名望,乡绅官员,才子佳人共聚一堂,以珍品鉴赏展销为主,佐以赏花品茶。”没错,季雨寒并不打算只开展一次枯燥的拍卖会,而是结合风家现有产业,举办一次大型的集拍卖会,展销会,品茶赏花于一体的盛会。 事实上,靖宇等人第一次听说这个想法时也诧异无比。 当然,风靖寒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诧异。 风靖寒竟让靖宇和靖恒二人陪同季雨寒到各家店铺上调研,以作好拍卖会的准备。 既然要办拍卖会,那么前期的市场调研和整体规划必须要有。风靖寒让靖宇靖恒二人陪同协助她,十五日后季雨寒需出具详细的策划方案。 这个过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季雨寒须逐一与当铺,茶铺、酒楼、客栈等掌柜磋商和请教,了解风家现有产业情况,熟悉古时商业的运作体制,最重要的,还需进行市场调查或活动策划。 季雨寒向小厮借了两套合身的男装,将头发高高绑起,用毛笔细致的在眉间描粗,站到靖宇和靖恒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效果如何?” 她身量纤细,穿上小厮衣物双肩如削。灰黑的衣料越发衬托的皮肤白净,倒像是富人家私养的童子,让人遐想非凡。 饶是如此,季雨寒五官较为细致柔和,却不似男子那般硬朗线条。 靖宇打量了下她,摇摇头:“衣裳倒是合身,却不像男子!” 原来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季雨寒只得故作深沉的摸摸下巴,正色对他说:“有位姓鲁的侠士曾说过……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哦,可这和你又有何关系?”靖恒笑道。 季雨寒笑:“人们总会为他人所影响,从此刻起,在外人面前,你们均要称我为季兄,把我当作男子对待!” “这是为何?”靖宇哭笑不得,问道。 “我听说江南有许多男子,体格较小,声音细润。所以,不怕不像男子,就怕别人说你不是男子!” 季雨寒站起身来,站到靖宇旁边,学着他正襟危站,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平视前方,淡然笑着的姿势,然后笑出声来:“我这样可好?” 只听得靖恒大笑,走过来拍拍她肩膀:“有进步了,雨寒老兄!” 稳重成熟是一个男子必备的条件,可季雨寒从前玩心甚重,丝毫不知内敛低调,糊里糊涂便签了卖身契。 季雨寒换男装自是有道理的,古时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合适,何况她还是去各个店铺看账簿,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各个店铺的掌柜对一个十七八岁乳臭未干肤白细嫩的女子嗤之以鼻。好在季雨寒态度诚恳,性格又讨巧,并不让人讨厌。又看在风家二当家、四当家的面子上,这个过程,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扰。 风靖寒是集团总CEO,靖宇负责庄里茶叶酒类业务,靖恒还未正式接手商业,此次陪着季雨寒,也算是顺便见识一番。 虽目的是为了宣传和赚钱,但书画阁表面上仍举办了一场文化气息浓厚的灯谜大赛。 所以季雨寒虽意在拍卖,却也不能落了俗套,美其名曰赏花品茶会,顺便拍卖。 首先是品茶。 (注:作者对茶一窍不通,以下皆是为剧情需要乱写,还请内行人或者茶专家忽视) 季雨寒给风靖寒简单描述的想法中,品茶赏茶卖茶是一个重要环节,所以那日风靖寒让靖宇第一站便带季雨寒来了解茶叶。 当时靖宇微微迷茫,便问道:“要了解到何种程度?” 风靖寒摊手指了指眼前,季雨寒刚泡好的那杯茶,朝靖宇示意:“尝尝便知。” 能让风靖寒喝下去的茶,想来不会太差,靖宇轻叩茶杯,浅抿了一口。 茶汤绿净却略黄,未经过淘澄处理,杂质犹在。 大火猛烧,小火慢炖,这杯茶还差火候,靖宇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熬制的茶叶,只是简单用开水冲泡了一下而已。 风靖寒曾在峨眉待了六年,甚喜峨眉雪芽,这种茶叶须配合晨露或山泉才甘露幽香,不过这杯茶嘛。 靖宇朝不远处的水壶望了一眼,看来水来自厨房那口开水锅。 所以,靖宇首先是微微皱了下眉,这,算暴殄天物吗? 风靖寒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风靖宇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棘手。 季雨寒,似乎完全是个外行人,要带她了解茶叶,有些难度。 然后,风靖宇看了看方才已起身出去季雨寒背影,又不落痕迹的看了风靖寒一眼,顿觉诧异。 众所周知,风靖寒口味很刁,寻常的茶汤他一口不碰,似乎他苑里的雪珊勉强能把握一二。 而风靖寒竟没有拒绝这杯茶,大有文章。 “大哥,让她来操办合适吗?毕竟只是个小姑娘。”靖宇表示困惑和担忧。 “无妨。”风靖寒不甚在乎的答道。 可不能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的能耐。 正如风靖寒总结的一样,她虽胆小却不懦弱,危急时刻将靖雪主动护于身后;她虽无原则却极理性,头悬梁便是如此;她虽冲动却不顽劣,懂得识时务的溜须拍马; 风靖寒看重了她四处优点:精于算数、伶牙俐齿,头脑灵活,做事果决。 更重要的,连风靖寒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感染力和号召力很强,善于“蛊惑人心”。 她轻易请到了奚然公子,不是吗? 那日他让她一天内看完二十余本账簿,她顺利完成了,如此高压的情景依然不出差错,可见做事态度。 她能在遇到困难时冷静处理,强盗或是灯谜那晚的墨予公子可知。 风靖寒在她身上看到了不服输的韧性。 他是见过她哭的,趴在腿上抽泣,却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被默予公子绑架那晚,寻常女子怕是早已崩溃哭泣,她却咬着唇忍住了,连后来磕到脚也一声不吭。 风靖寒很想看看,她会如何去办这次拍卖会。 当然,有些隐忧,风靖宇并未说出来。 中国的茶文化博大精深,而季雨寒对此一窍不通,从她为风靖寒泡茶的技术便可看出。 所以,当季雨寒走进风家的茶庄,发现陈列柜台上放着数十种茶叶,每类茶叶还分不同品级时别,季雨寒懵了。 看来,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季雨寒坐于椅上,开始翻看账簿,首先看的是茶叶采购进账。 武夷大红袍,四月进九两,价格一万七千两。 这这这……对季雨寒来说,简直是天价。 在现代,大红袍的价格不过数千元一斤,何至于此。 她望着账簿呆了下,方才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靖宇,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道:“这武夷大红袍,是……何方神圣?” 一不远处掌柜十分专业又略带骄傲的语气:“这武夷大红袍乃是镇店之宝。”岂可小觑。 掌柜甚是郁闷,这个季姑娘看上去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却要翻看账簿。 当然季雨寒不知,现代的大红袍多是复制栽种,量产后价格自然低了。 可风家的镇店之宝确是大红袍中的王者。 靖宇轻笑了声,略挑了挑眉:“武夷大红袍,全年只产九两,尽在此处。” 武夷大红袍,乃中国名茶中的奇葩,有“茶中状元”之称,堪称国宝。(剧情需要,请忽略大红袍可能成为贡品的可能。) “九两?”季雨寒张大嘴,有些不信,她在现代并未觉得大红袍有这么精贵。 “茶树生于武夷山九龙窠高岩峭壁,仅此四株。”靖宇补充道。 “悬崖上?”季雨寒惊呼,还只有四株… “岩顶终年细泉侵润,日光垂照,夜寒午暖,故大红袍口感特异,不可多得。”靖宇亦像讲述传奇故事般,娓娓道来。 “哦……在悬崖上受日照泉润,雾寒风彻。”季雨寒不由得点了点头,想起红楼梦中对绛株草的描述,又笑着补充道:“所谓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便也不差了。” “你当是神仙灵药吗?”靖恒哈哈大笑起来。他难得可以不用念书,潇洒舒服的很。 从小在杨家,靖恒跟着杨子馨嬉笑打闹惯了,因是客居,杨夫人也不好太过严厉,如此靖恒的功课相较风靖寒和靖宇二人颇有些差距。 靖恒十二岁时回到啸风山庄,风靖寒自然十分注重他的学问,奈何靖恒天资平平,玩心未泯,功课造诣不高,风靖寒也不再强求。 此次让他跟着出来见识一番,正合他意。 风靖恒本想,与季雨寒一道四处调研定然有趣,谁知马车上倒还嬉闹玩笑,到了铺子里,季雨寒却认认真真的看起了账簿,不再与他说话,好生无聊。 “诗里有云: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岂不是这个理吗?”季雨寒睨他一眼,打趣道。 靖恒学问不精,最怕人念诗了,赶紧转移话题。 确实如此,武夷大红袍因生产条件特殊,而母树仅有四株,年产量不高,因此价格奇贵。 现今大红袍母树还有武警守护,采摘的茶叶也是特供,流入市场的均是复制后茶树的产品,因自然条件不一致,味道自然不一致了。 季雨寒唏嘘,想不到风家竟有这等能耐,如此稀罕的东西也拿到手了。 “所以,啸风山庄买青(买断经营权)后便可囤货居奇?碧螺春亦是如此?”季雨寒继续翻看账簿,随口问道。 靖宇点点头,内心却有些意外了,季雨寒竟懂经商的许多门道,能一眼看出碧螺春的经营方式。 其实简单,季雨寒关注到收购付款碧螺春茶叶的季节正是冬季,而碧螺春入库确是清明后而已。 “碧螺春的确如此,可武夷大红袍却是不卖的。”靖宇含蓄答道。 季雨寒抬头看他,顿了顿,想来年产量不到一斤的茶叶必然是作为非卖品。 有价无市,怕是风家送礼待客独一份了。 既然如此,灯谜大赛那晚她被人妖绑架,还给她喝了一杯名“风家大红袍”的茶,那人妖从哪得来的茶叶? 不过很快她便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外,继续投入到看账簿中。 她现今只需先粗略了解茶叶种类结构以及现今的营销方式,所以一天之内倒也基本了解完毕。 这个时代的茶叶大多还是散卖和批发,并不如现代那般将茶叶与茶文化和礼物结合,打造品牌理念,做成包装精美的礼品,所以销售的附加值并不高。 若是要做拍卖会,还可以在这方面下一点功夫。 马车上,季雨寒将今日的收获以及方才的想法记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上,预备在策划书里体现。 靖恒伸长脖子瞅了一眼,直嚷道:“写什么呢,这么神秘?” 季雨寒头也不抬:“武功秘籍。” 靖恒噎住,又不甘心的瞟了她手里的本子一眼:“又唬我,你又不会武术?” “就是不会才要学呀,过几日庄主便要检查了。”虽奔波劳碌了一整日,季雨寒可不敢懈怠,风靖寒已信守承诺的支付给了她两百两银子报酬,她要是十天后交不出满意的结果……… 多丢人。 “哎呀。”靖恒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忆起几年前风靖寒抽问他功课时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虚了。 三人同乘一辆宽敞的马车,原本靖宇靖恒二人坐于一侧,季雨寒则单独坐于对面。 瞧见她奋笔疾书的样子,靖恒感兴趣的坐到了对面,头凑过去看着,口里念道:“优茶依品级精装分卖,可配合……咦,这个字读什么?” 难怪他不认识,为简便,季雨寒写的是简体字。 宋朝楷体字已较为接近现在字体,季雨寒读起来没问题,却常写错。 “过几日再告诉你。”季雨寒快速写着,倒没时间招呼他。 “何事这般着急?”靖宇看了她半天,终于出声询问道。虽说马车行驶平稳,但季雨寒在膝盖上写字的确不方便。 季雨寒快速写完笔记,将小本收起来,才瞧着靖宇笑道:“我怕忘了,先记下来。” 靖恒摇摇头:“为何不回去再写?” 季雨寒耸耸肩,轻叹口气:“回去还要研习茶经。”今日虽说顺利看完了账簿,可许多茶叶知识却一窍不通,势必要恶补起来的。 靖宇轻笑,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说到做到,季雨寒果真去寒轩楼抱了几本有关茶叶的书,照亮烛火,花了两个多小时。 让靖宇诧异的是,第二日一早,季雨寒已能大致分辨出不同类别的茶叶了,还能简单列举出它们的特点、品级、产地与季节等信息来。 当然,季雨寒临时抱佛脚的能力不可小觑。 拍卖的主角之一恒盛典当的吴掌柜,因那日见过季雨寒,也见庄主并未避讳她,又有二当家亲自陪同,自不敢轻易怠慢。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季雨寒看账目算账有条不紊,问他问题又条理清楚,一针见血,便又多了几分佩服。 可惜是个女子。 季雨寒翻看着眼前的账簿,不禁唏嘘,自古以来,典当业与钱庄便是洗_钱业务的支柱产业。 低买高卖,虚估价值已是常用手段。 季雨寒仔细看了看,寻常宝物与兵器与市价倒也差距不大,反而许多非名家字画却卖了高价,不得不让人怀疑...... 当然,她也只是自己猜测,并不敢随意求证,这些事,自己就当不知道吧。 接下来的十日,白日里季雨寒便穿着男装,与靖宇靖恒跑遍了咸阳各个地方,晚间回到梅沁苑季雨寒还会认真梳理所得做好笔记,时间充裕的话还会翻看些资料,比如茶经之类。 她当年准备高考都没这么辛苦! 虽然成日奔波劳累,却也收获颇大。 在这个过程中,她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认识了许多人。 靖恒自不必说,与她关系本就要好,而一直与她平平淡淡的靖宇近几日也对她大有改观,更不要说那么多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了。 通过对风家的产业机构和运作机制的大致了解,她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至少于她以后大有助益。 夕阳渐渐滑落天空,暮色袭来,风靖寒搁下笔,自事务中抽身,注视着桌面上那瓶凤仙花。 凤仙花俗称指甲花,正当七月盛开,啸风山庄园里种有许多,粉黄相映。常见庄中女子将花瓣摘下来碾成汁后涂于指甲上。 从前,季雨寒几乎每日都会在他桌上摆一瓶花,品种多样,颜色各异,还配合着数珠绿草,偶可闻到若有若无的暗香,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插花。 淡粉色间错在绿色条草中,别致生动。每日风靖寒看着,倒也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对季雨寒来说,花是制作化妆品和糕点的重要材料,所以每日都采摘一些,顺便练习下插花陶冶情操。 练出来的作品,大多是失败的,实在没地方放,于是勉强放到风靖寒桌上吧。 只是这瓶花放了数日,早已枯萎罢了。 花瓣暗淡下去,连绿草也变黄了,却没有人换上新的。 清扫寒轩楼的丫头只负责日常清扫事务,风靖寒的桌面书架一向是由季雨寒来整理的。 此时此刻,风靖寒看着眼前这瓶早已枯萎的花,有些不是滋味。 的确,季雨寒这几日并未来寒轩楼,这几日,她忙着与靖宇二人四处奔走。 风靖寒往她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空的,寻常时候她会蹙眉练字,会咬唇懊恼,会全神贯注的看账簿,手持那只造型奇特五彩斑斓的孔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许多事,平日里倒也未上心。 可一朝改变后,才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前几日他发现她不再朝她笑,甚至不爱与他说话。 如这几日无人更换花束,无人在旁边磨墨陪伴。 “大哥倒是清闲,可累坏我与二哥了。”正想着,只听见门外一男声。 风靖寒坐直身子,见是风靖宇三人进了来。 今日结束的尚早,季雨寒已回梅沁苑换回了女装,与靖宇一道进了来。 “庄主。”季雨寒朝他微微福了身。 风靖寒轻点头,上下打量了下她,她连日奔波,似乎略微黑了些,但并不影响她原本的白皙。 想是近日劳累所致,她眉眼间略有倦色,但仍掩不住她眼里的神采。 是的,大约这就是她的兴致所在,区别于每日枯燥的整理书籍,她更爱这般生活。 “可结束了?”风靖寒收回目光,朝着风靖宇问道。 “各店铺皆已大略走过了。”风靖宇点了点头,这几日早出晚归,连他都觉得有些劳累,何况一女子了。 但季雨寒仍然精神充沛的白日看账簿,晚间补课,虽是困倦,却无抱怨之词。 “收获如何?”风靖寒继续问道,目光却是看向季雨寒的。 这要说的可就多了,季雨寒拿出自己的笔记,在头脑里大略理了一下,正要开口汇报。 “只怕一时半会说不完了。”风靖宇笑道,这十日来的结果要汇报完,大约也需一两个时辰吧。 风靖寒看了看外间,天色已暗,想必几人还未用餐,便朝着季雨寒道:“既然如此,你且写出来,明早拿给我看吧。” 不止季雨寒,连靖宇也有些吃惊。 风靖寒说的,自然是拍卖会的详细方案,单是口述,也需数个时辰,要写出来,怕是厚厚一叠吧。 这几日大家都有些劳累,风靖寒却让季雨寒明早就写出来,这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 “大哥,一晚上如何来得及?”靖恒忍不住开口说道。 季雨寒也睁大了眼,有些不信,她直觉的看向风靖宇。 “有何难处?”风靖寒倒是一副悠闲的模样,继续问道。 季雨寒咬咬唇,大家都明白个中难处,风靖寒怎么会不知道?抬头看向风靖寒,见他目光停留在桌前拿一瓶开败了的凤仙花上,她心里叹口气,然后听到自己十分淡定的朝风靖寒道:“没有。” 风靖寒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季雨寒走至桌前,抱起那瓶凤仙花,听话的出了去。 这一动作自然让风靖宇惊诧不已,他微微挑眉,又回头看了看风靖寒一眼,见他目光随着季雨寒的身影,直至她出了寒轩楼,而后又低头了一瞬,方才抬起头来。 的确,风靖寒不得不承认,季雨寒自签了卖身契后,性子沉静了许多。 这般困难之事,以往她定会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如今,虽是不可置信,却仍咬咬牙答应了。 十分乖巧听话。 但风靖寒却高兴不起来。 大约是季雨寒进来便在一边乖巧的站着,还偏头同靖恒小声说着什么,风靖恒有些忍俊不禁,只是碍于风靖寒,只掩嘴笑着。 她何时与风靖恒这般熟络了? 所以风靖寒给了她一个艰巨的任务。 待季雨寒出去后,风靖寒才又看了看风靖宇。 “觉得她如何?” “她学得快。”这是事实,第一日她对茶叶一窍不通,第二日已能清晰说出不同茶叶的特质了。 “也很努力。”风靖宇忆起她晚间研读的事,又中肯的评价。 “她有趣的紧。”靖恒坐下来,略兴奋的说道。 “方才你们如此开心,是在说何事?”风靖寒瞟了一眼他,有些不悦。 季雨寒入庄时,风靖寒让她入寒轩楼成为自己的丫环,诚然季雨寒十分有趣是一个原因。 最主要的,他不愿风靖恒与她走得太近。 风靖恒年轻,正是学习的年纪,不可受他人干扰误了学业,尤其是季雨寒这般“有趣”的女子。 这大约是风靖寒为自己的不悦找的理由。 他不悦自然是因为季雨寒,而非风靖恒。 不过风靖寒的确误会了。 方才进来时季雨寒拿出笔记本看着,风靖恒自然感兴趣的凑了过去。 哪料季雨寒神神秘秘的说:“很快你便知道了,有什么好看的?” 风靖恒只觉得好笑,睨她一眼:“我便是想看,也看不懂你写的啥,你写的字这般抽象。” 季雨寒瞪他一眼,恼怒道:“你还笑,还不是你给的字帖?!”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风靖恒忽然冒出一句,觉得十分合景。 于是这段悄悄话看在风靖寒眼里便不是滋味了。 风靖恒便笑了:“也没啥,说着玩的。” 风靖寒冷哼一声:“虽是巡查,却也不能误了课业。” 风靖恒苦恼的点点头,他自小跟着杨子馨疯惯了,杨伯父虽说也会偶尔督促下,却不会认真对待,他倒悠闲的很。 可自从几年前他回到啸风山庄后,大哥对他要求十分严格,好容易有机会跟着二哥和季雨寒一起出去,他自然乐意的紧。 风靖寒不再理他,转过头去看着风靖宇,示意他继续说。 “她有经商的天赋,许多事一点就通,也很敏锐。”风靖宇继续中肯的评价道。 风靖寒点点头,正要说话,也听见风靖恒小声嘀咕道:“大哥也忒不近人情了,一晚上就要别人写出来。” 风靖寒冷眼看了一眼他,语带呵斥:“你若无事便回去。”莫要在此碍眼。 风靖恒有些烦闷,却也只能听话的乖乖出了去。 “我打算让她料理庄中事务,古叔年事已高。”风靖寒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风靖宇瞠目,季雨寒不过十八,似乎年轻了些。且才到庄中不足一月,来历不明,怎能委此重任。 “但看此次拍卖会她的表现吧。”顿了顿,风靖宇说道。 想来风靖寒也是有此打算吧。 季雨寒将手里花朵枯枝丢掉,有些愤懑。 她明明记得刚下午踏入寒轩楼时,风靖寒表情还算和善的,也不知她是忽略了什么细节,当时正和靖恒在说话,抬起头来,便见风靖寒冷冷的吩咐着。 彼时他的目光正落在面前的花瓶上,季雨寒发现那正是十日前她放置的那瓶。 只可惜,花叶枯败,形容枯槁,的确有些碍眼。 风靖寒也太小气了。 就为了一瓶没及时换掉的花,居然如此折磨人。 明日一早她就要交出策划书,丝毫不能耽搁。季雨寒抱着花瓶快速往梅沁苑走去。 哐当,许是天色已黑,季雨寒又步履匆匆,冷不防撞上了一人,花瓶应声而落。 季雨寒被带的差点摔倒,眼前之人却快速拉住她手臂稳住了她身形。 看衣着打扮,似乎是庄里的小厮。 “对不住。”季雨寒慌忙道歉。 “无妨。”那人放开她,低声说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季雨寒觉得“无妨”这个字很是别扭,寻常小厮多是有些窘迫的先道歉才是。 他这个词的语气倒像是风靖寒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与从容。 季雨寒蹲下身,准备拾起掉落的花瓶,却不料花瓶已破碎。 “季姑娘当心。”那人见季雨寒似乎准备捡起花瓶碎片,轻声嘱咐了句。 季雨寒不由得抬头一看,却见那人已转身走了。 的确是庄里小厮的打扮,却总觉得怪怪的。 他叫她季姑娘,所以说他认识她。 只是天色黑下来,她未看清他的相貌。 老实说季雨寒不喜在晚上看书写字,伤眼。前几日为了看账簿需要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呢…… 她叹口气,拿出羽毛笔快速写着。 因时间紧急,还未来得及用餐,便只能麻烦月儿帮她去厨房弄点吃的。 月儿出了苑门,在池塘处正遇上回去的风靖寒。 “庄主。”月儿朝他行了个礼。 “嗯。”风靖寒应一声,并未停留,走了两步后又忽然停下,转过身来问她道。 “你去何处?” 风靖寒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出那么一句话。只是直觉得会与季雨寒有关。 “……厨房。”月儿小心翼翼的回答,不懂庄主为何这般问。 在月儿眼中,风靖寒一向严肃,加上此前季雨寒刻意抹黑,所以月儿对风靖寒是有些怕的。 风靖寒皱眉,这么晚了,去厨房作何? “雨寒姐……未用餐,我去厨房拿些吃的。”月儿以为风靖寒要责备她,只得赶紧解释道。 风靖寒大略一想,便也明白了原因,只点点头。 待月儿离去,风靖寒顿了顿,抬脚朝梅沁苑走去。 方才撞上季雨寒那小厮打扮的那人,此刻也在梅沁苑不远处。 他是在季雨寒拔孔雀毛的时第一次见到她的。瞧见她的囧样,那人在心里笑道:哪里来的小丫头,还挺有趣,但那时他也只是随意笑笑,并未过多关注。 后来在灯谜大赛上,她与风靖寒、许孜然、许孜默等人闹得沸沸扬扬,他才开始注意到她。 此刻,他正立于梅沁苑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细细打量着她。 烛光微动,她微蹙着眉头,正伏在梅沁苑案前写着什么。一会儿又似乎不太满意,将写好的纸揉成一团扔掉,又重新开始写着。 这几日,她与风靖宇在神神秘秘的,在各大店铺巡查,倒像是要做什么事。 正想着,那人见到风靖寒过了来,便收敛呼吸,迅速隐到树荫中。 梅沁苑是个较小的院落,不过两偏房屋,正对的是三间房。 季雨寒的房间窗户开着,烛光映着她的影子,投射在窗布上。 风靖寒进了梅沁苑,立于窗外不远处看着她,从风靖寒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季雨寒投射在窗户上侧影的轮廓。 此时她嘴里咬着笔,口唇微动,喃喃念着什么,尔后又在纸上迅速写着什么。 大约是写完一张纸,她满意的笑了笑,手中笔不由自主的转动了下。 转笔是她习惯性的动作…… 许是灯光下影子的放大效果,季雨寒的侧影清晰分明,她专注的脸庞,挺翘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 柔和而又倔强。 耳边似有她若有若无的喃喃细语,动听诱惑。 风靖寒站在窗外不远处,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未曾踏进房间,又静静的出了去。 这一幕季雨寒自然不知,她不知风靖寒在窗外静静地看了她好久。 自然,这一幕落入了藏于树荫中那人眼里。 风靖寒一向独来独往,对大多数人都冷漠至极,连有倾城之姿的林紫烟,也未见他这般上心过。 而此刻,风靖寒却在窗外静静的看着一个女子,眼里不是惯常的漠然,而是也许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专注。 事情似乎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