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邀请了许孜然?”风靖寒放下手中书卷,沉吟了片刻,眉头微蹙。 风靖宇点点头,便将昨日之事简略讲述了下。 灯谜大赛当晚季雨寒被绑架一事风靖寒并未告知风靖宇,毕竟于女子名节有损。只说她路上遇到了许孜默,对方阻挠了下。 是以,风靖宇也不知内情。 “那默予公子几番挑拨,雨寒便……。”风靖宇迟疑了下,看了看风靖寒,方才继续说道:“她…似乎极看重奚然公子。” 风靖寒听闻果真面色沉了下来。 许孜然温文尔雅,寻常女子自然欢喜,季雨寒将许孜然送的梅花灯悬挂于屋内桌上方的位横梁上,而自己送的那只女子戏水图花灯却被她丢至于偏厅的杂物堆里。 他送她花灯时正是在她签卖身契的当机,她怎么会喜欢? 那晚,他警告她不许再与那许孜然来往,一来,许孜然身份特殊,她一个闺中女子怎可如此自轻?二来许孜然彼时正陷于富家太爷的风波,她与他来往易惹麻烦。三嘛,风靖寒紧抿唇,脑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多年前,她似乎也爱慕许孜然,又与许家兄弟二人关系匪浅,却终究不得善终。 “不过,奚然公子颇为介意,怕是不会来。”靖宇又补充道。 “也罢,你先去吧。”风靖寒瞅了瞅案前的请帖,那晚季雨寒给他的,给林紫烟的请帖,清雅别致,他越发觉得碍眼,将之随手扔到一旁的纸篓里,站起身,出了门去。 靖宇目睹风靖寒这番举动,微微挑眉,那请柬他也认识,果然如他所料。 说是季雨寒心思剔透吧,却偏偏忽略了大哥的心思。 风靖寒让人照着通用的请帖模板重写了一份,让人送去了伊红园。 秀妍自后院打来清水,正伺候林紫烟梳洗着,请帖便被送了来。 署名啸风山庄,说的还是拍卖会之事。 “上回姑娘未答复她,她便又巴巴的送了请帖来,看来那季雨寒可盼着姑娘去呢。”秀妍轻柔梳理着林紫烟的发髻,颇为得意的说着。 林紫烟沉默不语,她自匣间抽出一支深红的发钗,别于发髻深处。 透过镜子,见镜中女子娥眉如黛,红唇蜜彩,才又说道:“那请帖并非她所写。” 请帖中说了重阳之日邀她赏光,以及才艺表演之事,十分简洁明了,无一句赘述。 若是那季雨寒所写,定会大篇幅写上若能闻紫烟姑娘抚琴一曲,便是三生有幸之类。 最重要的是,请帖的末尾还加了一句,拍卖会上可任选一件珠宝作为酬礼。 谁会有这么大的底气,敢如此承诺。 想来是风庄主口述,他人代笔而已。 “那会是谁?”秀妍停住手中动作,疑惑的问道。 林紫烟转头,朝秀妍道:“你跟了我这些年,怎么行事还如此沉不住气?” 秀妍抿住嘴,也不敢开口说话。 “那季雨寒也未作何事,何至于让你如此碎嘴,若让别人听去,倒让人笑话了。你也说了,她不过一个丫头,相貌并不出众,我又岂会忌惮她?” 秀妍赶紧恢复了手中动作,将林紫烟发丝盘好束牢:“那重阳节姑娘会去吗?” “你去做两套新衣裳吧。”林紫烟理了理垂至胸前的发丝,站起身来,朝秀妍吩咐着。 “是。”秀妍闻言一喜,听姑娘话里的意思,倒是要好好准备这次拍卖会了。 她家姑娘,模样品性都是一流,若不是家中所累,断不会如今这般。 上午,四人聚于寒轩楼商讨拍卖会细节。 因拍卖与歌舞表演需聚焦视线,季雨寒利用镜面反光聚焦原理,以彩色锡箔纸笼罩蜡烛,配合铜镜反光,合理利用灯光与布景变换,勉强设计出了一套彩色灯光系统。 为配合白秋新幕布舞,季雨寒还特意布置了类似皮影戏的设备,用投影映射出舞姿轮廓,美轮美奂。 在设计投影时,她又灵机一动,许多拍卖品物件太小,平时拍卖会上不能仔细观看,季雨寒利用了小孔成像原理,将物品暗影投射至幕布上。 看清轮廓倒是其次,吸引人耳目才是重点。 裕全酒楼那两日也是要营业的,季雨寒参考现代餐饮管理方法训练了一批合乎时宜的服务人员,丫头小二礼仪到位,文化修养较高,分工合理井井有条。 各种细节季雨寒均有条不紊的安排,并详细向风家三兄弟汇报。 当然,如果她的精神状态再饱满一些效果会更好。 事实上,季雨寒困倦至极,尽力克制着不打哈欠,精神萎靡。 也不怪她,这两日,季雨寒忙着梳理流程,撰写拍卖会的台词,成日绞尽脑汁,整个人自然有些吃不消。 “拍卖会细节就是这些啦。”季雨寒伸手捂住嘴,悄悄掩住自己的哈欠。 对面风靖寒奇怪的看过来,季雨寒甩甩头,勉强镇定下心神。 靖恒也打趣的说道:“你这般困,昨晚作甚去了?” 季雨寒揉揉太阳穴,轻叹口气:“不仅昨晚,这几日我都很累。” 风靖寒皱了下眉头:“这是为何?” “这半月,雨寒随我与靖恒四处奔波,想必休息不好。”靖宇颇为同情的看着她,善解人意的解释道。 季雨寒耸耸肩,笑道:“第一次办拍卖会,自然要尽心尽力。” 否则………季雨寒不由自主的看了风靖寒一眼。 纸上谈兵固然容易,可实施起来,诸多杂事纷纷扰扰,白天到处奔波,晚间还要拟定策划细节,写台词,编舞谱,学茶经。 小到菊花的摆放,院子的格局,请柬的制作,人员的训练,拍卖说辞的设计,都得一一过问。 这种劳动强度,远超高考。 风靖寒沉吟不语,连靖宇都颇为动容。 本该待在闺阁里绣花的姑娘,却如此努力辛苦,让人于心不忍。 季雨寒倒不这么想,想来风靖寒作为老板,有如此敬业的员工,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季雨寒翻着手中的拍卖薄,向靖宇和靖恒问道:“拍卖的程序你们可熟悉了?何时讲话,讲话的内容可都明了?” 靖宇失笑:“方才你已问过一次!” “有吗?”季雨寒恍然记起来,看来自己真心忙昏头了。 “我作证!”靖恒煞风景的来了一句。 季雨寒瞪他一眼,有些理亏的喝了口茶:“孔夫子教育我们,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也!所以咱们要经常复习复习。再者,你二人是兄弟,可不能做人证!”她只好扯些歪理缓解尴尬。 “就你会找理由,我如今才明白……”靖恒笑着说。 “明白什么?”季雨寒看向他,随口问道。 “我才明白,何为长舌妇人,依我看啊,以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死的也说活了!”靖恒摇着头叹道。 “长舌妇是指爱嚼舌根之人。”季雨寒不满的纠正道。“我可不一样,我是拿过辩论赛奖杯的。” “何为辩论赛?” “就是你们常说的论辨,舌战。” “你何时论辩过,说来听听?” 就这样,几人嬉笑谈论的正热烈,已然忘记了今天的正题。 而旁边风靖寒已被冷落了许久。 不过,显然,他并未觉得被孤立。从头至尾,他只是在他自己的位置上,悠闲地品茶。 这大约是董事长应有的风度,随意翻翻项目策划,悠闲的品茶,淡定的听着下方各个经理人激烈的讨论,最后发表几句总结陈词,一个项目就这么成了。 季雨寒意识到需要缓和下气氛。 她轻咳了声,将一张纸递给风靖寒:“庄主,拍卖会始您须致辞!” 他接过纸,细细看了起来,眉头微皱。靖宇好奇的探过头去。 风靖寒将纸递给靖宇,看了眼季雨寒。 季雨寒识相的收回了眼光,极其无辜的看着地面。 靖恒也凑了过去,与靖宇一起看了起来。 纸上写的是: “时逢武林消难,正消魔涨,我辈武林人士应团结一致,共同抵御魔教势力的扩散,还武林一片安静祥和。今各大门派武林豪杰,共聚此处,同举义旗,为武林造福。 (此处应深深的叹口气) 奈何如今世道艰难,民不聊生,敝庄亦是入不敷出。今日群侠汇聚,众星咸集,望各位武林同道慷慨解囊,尽施援手支持敝庄之拍卖会,风某在此代表啸风山庄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全庄上下几百人向各位致礼了,大恩不言谢,各位的恩情,啸风山庄必定铭记心中!他日上刀山,下火海,定万死不辞!下面,让我们放鞭炮。” (完后要再英俊潇洒的拱手,割指积血,喝血酒立誓,一时间,广场豪气万千,热血沸腾,人头攒动,银票满天飞…) 等靖恒看完,他已经笑趴在那里了,而靖宇也是极力的忍住笑,微微摇头。 这其实是那日在茶馆听来的话本故事,季雨寒将之略改了一些,全当作缓和下气氛。 毕竟,她并不擅长公文写作,怕风靖寒不满意,索性用一个笑话版本垫底,这般后,风靖寒要求也不会过高了。 季雨寒幻想风靖寒说这段话的样子,再也没忍住,扑哧笑了出声。 季雨寒摆摆手:“开个玩笑,莫要当真。”说着又从袖里拿出第二套说辞: “众位大人,老爷,夫人们、公子们,小姐们,大家早上好。值此金秋时节,秋高气爽。咸阳城第一届‘啸风山庄杯’展销拍卖会隆重开幕。首先,我谨代表啸风山庄全体向对这次展会给予关心、支持和帮助的各位大人、各有关商铺和广大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过去的时间里,因为有了大家对敝庄的支持,我们才能取得如此成果,为此,我们特地举办这次展销会,来回报各位。愿大家舒心品茶,放心买卖,顺心互利!” 这套说辞,带有浓浓的现代春晚特色,自然也是通不过的。 试想,风靖寒僵硬的站在台上,臭着脸冷酷的说着:“在这秋高气爽……!”会场可能需要专门打扫台上的砖头和果皮。 前几日季雨寒将拟好的舞谱给几人过目时,风靖寒认为白蛇传片段《渡情》多涉情爱故事,难登大雅之堂。 于是季雨寒便设计了这两套搞笑说辞,他说难登大雅之堂,那更要逗逗他了。 风靖寒丝毫不生气,又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静静地等她乖乖拿出第三套说辞。 意识到他道行太深,季雨寒索性实话道:“庄主只需随意说两句便可!” 他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嗯。” 额,若他到时在台上依然冷酷淡漠,冷场了怎么办。 于是,季雨寒站起来,踮起脚,两手掐住他的脸,轻轻捏捏:“要这样,笑一笑!” 这几日在训练人手时季雨寒便是这样手把手示范,可如今忘了,面前的人是庄主。 然后她傻在那里,手僵在他脸上,一时竟忘了反应。 而风靖寒,大约是事出突然,他略睁大了眼,盯着季雨寒,居然也没有反应。 从靖宇靖恒的角度,此刻,季雨寒正轻踮着脚向上,手固定住风靖寒的两侧脸颊,这姿势,像极了要……接吻。 而且,还是女方主动强吻的姿势。 靖宇极其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而靖恒,很无节操的偷笑着。 季雨寒手触电般的缩了回去,极不自然的转过身,背对着风靖寒,天啦……… 眼角余光瞟到一旁靖恒戏谑的眼神,季雨寒欲哭无泪。 此刻最好的办法,只能迅速转移话题,让人来不及深思便进入了下一思维。 想到这里,季雨寒果断开口,赶在风靖寒反应之前:“为促会场气氛,我特意备了两个游戏。” 季雨寒背对着风靖寒在桌前一堆纸里翻找着,然后拿出三张空白的纸,自动忽略掉几人莫名的眼神:“将词句写于纸上,由一人描述,另一人猜词,描述之人不可说出词句中任意字眼,半柱香时间内猜出词句最多的组别获胜。” 说完后,季雨寒佯装淡定的将纸递给风靖寒:“请庄主随意写出三个词句。” 风靖寒愣,又看了看季雨寒,目光潋滟流转,果真提笔写下三个词。 季雨寒让风靖宇背对着纸,让靖恒拿起期中一张,季雨寒看了看,上书四个字:“泰然处之。” 好奇怪的题。 虽有些疑惑,但她思维快速转动,想了想朝靖宇道:“是个成语,指一人很镇定,不以为意的样子。 “安之若素?” 季雨寒摇摇头:“第一个字是五岳山的第一山。” “泰然处之?” “对。” 靖宇答对后,换作靖恒来猜,靖宇描述,季雨寒打开第二张纸,上面写着:“顾左右而言他。” 额?什么鬼? 靖宇看到词语后了然一笑,略带戏谑的看了看季雨寒,方才轻咳一声:“词句共六字,出自《孟子·梁惠王下》。孟子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便是这六个字了。” 季雨寒无语的看着几人,游戏而已,你们干嘛弄得跟科举殿试一般严肃。 这个典故若是考考风靖寒许孜然等诗书满腹之人倒也罢了,靖恒那人,连《论语》都背不全,怎么回答? 果然,靖恒苦恼的摸着头,一副我听不懂的表情。 果然,风靖寒脸色沉下来:“可知你功课懈怠,连《四书》尚背不全。” 靖恒无话可说,乖乖听着训斥。 “看着两旁之人,说别的话。”季雨寒见气氛紧张,暗暗骂了骂自己,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赶紧补充了一句。 “顾左右而言他。”靖恒这倒听懂了,赶紧接上话头。 现下轮到季雨寒猜,靖恒描述了。 纸上写着:“心思形色露,欲掩不从心。” 靖恒错愕,连靖宇也微微有些不自在。 风靖寒如此明目张胆的话…… 靖恒只觉得忍俊不禁,想到季雨寒平日打趣自己的事,便觉得此刻便是逗弄她的最佳时机。 “本想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慌乱的神情却无可避免地从言谈举止中显现了出来。” 季雨寒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为何,只得略带迟疑的小声说了一个词:“欲盖弥彰?” “哈哈哈。”靖恒大笑出声,指着季雨寒道:“便是你对大哥那番举动,分明羞涩拘谨,却故作镇定的模样啦。” 季雨寒迅速转身,瞧见纸上之字,又想起前面二题,泰然处之,顾左右而言他,皆是暗指她方才的行径,霎那间脸涨的通红。 再看风靖寒,此人脸上竟难得一见的笑意,看着她的神情也是别样寻味。 她方才慌慌张张的放开手,转过身胡乱的翻找着,转过身来递给他纸却不敢抬头看他的模样甚是可爱。 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本是个单纯无城府的小姑娘而已。 风靖寒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走过最长的路,便是套路。 季雨寒见靖恒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而靖宇也是低头强掩笑意。她顿时觉得脸上发烫,懊恼的将手中资料放下。 “我用餐去了。”转身便出了寒轩楼。 心思形色露,欲掩不从心。 风靖寒眸色喑暗,看着她出了去,思绪万千。 诗的后两句是:春闺初慕恋,但愿避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