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井阁,季雨寒从前一直好奇的地方,类似于城堡和护城河的格局,中间一间屋子,四周是深深的沟壑。 此刻夜深,天上一弯明月垂照,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更显静谧。 今日是她生日,大约是她长这么大过得最为荡气回肠的一次了。 萧峰提着她,跨过深沟推开门进了去。随后他准备出去,季雨寒叫住他:“稍等。” 萧峰停住:“季姑娘有何事?” “秋分,还好吗?” 萧峰愣,随即回答道:“季姑娘放心,秋分只是被关了起来,并未受苦。” 季雨寒赶紧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烦请萧公子转交给秋分。” 萧峰接过来看了一眼,目露惊异:“秋分的卖身契?” “秋分受我连累才被关了起来,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再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卖身契是我半个月前做管事时替她赎身的,手续齐备,本来还有白露的,不过她也不需要吧。”季雨寒慢慢说着,话声极慢,带着哽咽。半个月前她交出管事权前,已经为白露和秋分想好了退路。 秋分与萧峰两情相悦,季雨寒替她赎了身,以自由之身与萧峰在一起。而白露,她一开始就是自愿卖身,只为了多赚些银子帮扶家庭,季雨寒怕自己失势后她受杨子馨和林紫烟的欺负,原打算让她去靖宇苑里。 只是她还没和靖宇提,白露就背叛了她。 白露背叛的事萧峰略知道一些,季雨寒今晚被关到幽井阁也有这个原因,见季雨寒这么说,萧峰也觉得有些遗憾和心酸。 “季姑娘心善,我替秋分多谢您。”萧峰轻叹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从前庄主对季雨寒十分上心,特意命他严加保护她。可不知为何,庄主竟与别的女子在一起,季雨寒被关在了这个地方…… “对秋分好一些,别让她……受委屈。”季雨寒擦了擦眼,转身进了房内。 萧峰锁上门,施展轻功离开了。 庄主虽将季雨寒关在这里,可并没说让他不再保护她。萧峰便在离幽井阁约百米的地方靠着树闭目歇息。 见过季雨寒后,风靖宇去了寒轩楼,风靖寒不在,他又去了寒清苑,雪珊道风靖寒方才收到急信,天益钱庄钱库晚间被盗,损失了不少钱银,风靖寒已连夜赶了去,并不在庄内。 天益钱庄被盗? 钱庄的银库都精心修筑,且设有复杂的机关,怎么会被盗? 季雨寒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又高又宽,分里外两间,距离房顶的地方有一扇小窗。 外面房间里有一张床,上面没有床褥和被子,只有几把稻草。 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小桌,上面放置着一个方正的木板,季雨寒提起方才萧峰留下的灯笼走了过去。 她举起灯笼走近一看,差点呼吸停滞。 桌上的木板竟是个牌位。 杜诗仪的排位。 对了,十二年前,杜诗仪便死在这里。 ‘她因我而死,在幽井阁,被强盗凌;辱,最后被付之一炬,连尸首也未找到。’风靖寒曾这样告诉过她。 惨死。 ‘我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她被歹人拖走,她向我求救,可我无动于衷……。’ 自己的兄长冷眼目睹自己被歹人抓走而无动于衷,杜诗仪应是含恨而亡吧。 季雨寒忽然想起了恐怖片里的故事,只觉得这房间越见阴森和恐怖。 她推开一侧的木门,进了里侧的房间。 墙面上内嵌一个暗阁,里面供了一尊佛像。只是多年未进香和打扫,佛像已蒙了尘。 这尊佛像稍微让季雨寒心里踏实了些。 她出了内间,到房屋外侧离排位远远的地方靠墙休息着。灯笼里的蜡烛还剩不到一指长,半个时辰后就会燃尽。 季雨寒有些绝望,她蹲在地上抱住膝盖,瞧见面前地上有一块白白的鹅卵石。 泪意瞬间袭上来。 当初她与靖雪发现此处时,季雨寒曾好奇和调皮从窗户里扔进来一小块石头。 如今石头还在,靖雪去了西夏,她却来了这里。 灯笼里蜡烛越燃越小,最后熄灭,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漆黑的屋子使恐怖气氛更甚,忽然屋外闪了一下,远处天空中轰鸣一声,是雷声。 紧接着,季雨寒就听见外面哗哗的暴雨声。 她蹲坐的地方渐渐有了湿意,外面暴雨,雨水透过窗户和漏雨的房顶渗了进来。 对面墙角吱吱吱的响,是老鼠,叮叮咚咚的,煞是惊惶。 轰隆一声,伴随着电闪雷鸣,雨接连下了半个多时辰,寒意渐渐袭上来,季雨寒摸了摸手臂,一片冰凉。 不远处的萧峰仰头看了看顺着树叶缝隙落下来的大雨,秋分最怕打雷了,如今她一个人被关在房里,定怕的要死。 他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幽井阁,在暴雨倾泻下显得格外冷清。 这么大雨,想来也不会有人来吧。 想到这里,萧峰快速起身,回了山庄。 “轰隆”声不断,屋内老鼠乱窜,惊慌的不得了。闪电的光射进屋内,照亮了桌上杜诗仪的牌位。 季雨寒怔怔的盯着,越发觉得阴森恐怖。 十二年前,杜诗仪被人□□至死。风靖寒那么自责,为她重盖了幽井阁。 季雨寒抬起头,屋顶年久失修,到处都在漏雨,她的裙角也被打湿,贴着身子传来阵阵寒意。 季雨寒心酸的掉泪,风靖寒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可是,现在…… 誓言随风而逝,温柔已经不再属于她,他与另一个女子已经有了孩子…… 他怀疑她,将她关在这样一个地方。 季雨寒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古时的建筑物,多是由烧制的砖块和泥土堆积,如今被水浸透,更加容易弄碎。借着间断的闪电照射,季雨寒找到一处被水侵湿的墙根,拿出匕首在墙角慢慢掏挖了起来。 风靖寒虽说差劲,可给她的东西却是宝物。这把匕首,锋利无比,能切断金属,更不要说这些湿透的泥砖了。 信念鼓舞着她: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墙上的土一小块一小块的掉落,慢慢的,地上越堆越多。 大约半个小时,墙上已有了一个小洞。 季雨寒透过洞往外望去,风迎面吹来,夹杂着雨滴,和着泥土青草的香味,没入鼻腔,沁人心脾。 她用手刨开地上的土,尖尖的土渣划破了手指,可已不觉得疼了! 只要墙上有了洞,再挖时简单许多。 季雨寒不敢用力去戳,怕根基不稳房子坍塌,只能沿着洞口往四周围细细掏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洞越变越大,约莫一尺多的直径,已足以让她出去。 她该庆幸,自己身材尚称苗条。 外面依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季雨寒扯下腰带,将自己里面的两层里衣脱了下来,脱掉袜子,撕成布条,打结扯好。 将床拖了过来,抵在墙口。 她将绳子系在桌腿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身上,匕首放好,准备翻洞出去。 去年七月,季雨寒来到了啸风山庄,今年六月,她却要离开。 若早知道今日要离开,当初她就不会因为前途迷茫而自愿卖身。 现下拍卖会的银子没有拿到,自己还白白伤心了一场,多不值得。 季雨寒当然不会就这么深藏功与名的走了。 她就着匕首,在墙上刻上了两行字。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若为自由言,两者皆可抛! 然后她将布条系好,翻出了洞,顺着深坑内壁慢慢的爬了下去。 可她后悔了,深坑内侧积满了暴雨,水深约有三米,还差两米就要漫到房屋处。 因和着泥土,水十分浑浊。 还好她会游泳,她下到水里,扯着布条泡在水里。 雨水冲刷过的内壁滑的惊人,季雨寒四处游了游,找寻可以踩着爬上去的地方。 不远处能听见持续的轰鸣声,像是雷声,又像是峭壁在坍塌。 季雨寒索性割断绳子,沿着深坑内侧游了一圈,想寻找爬上去的方法。 难道她要学习乌鸦喝水,等水漫到坑外,她就自然而然浮上去了? 也许是上天体恤她,深坑的另一侧,一棵树倒在坑内。 不大,只有她大腿这么粗,原来因为暴雨旁边小土坡坍塌,树被连根拔起,倒在了坑内。 季雨寒欣喜若狂,掏出匕首,砍掉几根树枝,攀爬着树上了去。 只听得后面轰隆声响,她快速冲到房屋另一边,向树林中跑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山体滑坡吗? 季雨寒远远的看着幽井阁,房屋西侧的小山坡塌了,泥土轰隆而下,几块大石头飞下来,砸到了幽井阁的房顶,破了大洞进了屋内。 她惊魂未定,若不是她方才挖墙逃得快,此时,怕已被砸死在屋里了吧。 风靖寒,会不会以为她已经被埋在了里面,砸成肉泥了?或是被冲到了深坑内部活活淹死? 再看到她在墙上留下的一首绝笔诗…… 季雨寒低头看看自身,袜子和内衣都用作了布条,全身上下就剩下一件外衣,此刻沁满了水紧紧贴在身上,还粘满水里的泥土,活生生的恐怖片原型,泥娃娃。 她小心翼翼的从胸口处的包包里摸出自己晚间收拾走的东西,一个布袋子。 里面有许孜然拍卖会时送给她的一块玉佩。大年初一时风靖寒给她发的红包,那张一千两银票。还有大约不到二十两的碎银子。 银票沾了些水,边角处的一行小字略有些浸润,但应该不影响使用。 这些就是她的全副家当。 风靖寒送她的首饰珠宝,整整一抽屉,她一件也没带走。 只带走了这把匕首。 至于银票,就当是他付给她拍卖会的报酬吧。 季雨寒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加油,季雨寒,好好活下去! 她回头望望啸风山庄的方向,对自己笑笑,啸风山庄,再见了! 风靖寒……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