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买的人不多罢了。
沈琉璃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自作多情:“谁会担心你付不起差钱!”
“周家出事,我没想到对我施以援手的竟会是你,是我最厌……”周显顿了顿,见沈琉璃脸色如常,方继续道,“是我最不喜的女子,我为自己曾经的浅薄无知向你道歉。”
说着,周显起身,对着沈琉璃郑重地鞠躬致歉:“对不起,沈大小姐!”
年少时的口舌之争,说不上谁对谁错,也不全是周显的错,沈琉璃自知自己也有错,会故意挑起事端。她哪次不是纠着周显的痛处踩,周显单相思赵降雪,她每次碰见他,就故意诋毁赵降雪,嘲讽他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
既是有错,双方都有。
平生第一次接收到别人的道歉,哦,傅之曜也说过,但他那是虚情假意,而周显却是诚心诚意地对她致歉,沈琉璃无端觉得有些激动,心生喜悦。
沈琉璃抿了口茶,眼神飘忽道:“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言下之意,她也有错。
周显一愣,似没想到沈琉璃也会有服软的时候,虽没直接承认她做错了,可意思差不离。
“当时年少,又是无忧无虑、不经事的年纪,难免会为了一些可笑的事争得头破血流,我也没少在背后毁你名声。我心悦赵降雪,如今她已是景王妃,而你倾慕……”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沈琉璃心虚地瞄了一眼傅之曜,赶紧打断了周显,怕他来个忆往昔,将两人之前的黑历史全抖了出来。
她现在最想被提及的就是自己的黑历史,如今的她与过去已有不同,更重要的是,私心里,并不想傅之曜过多的知道她做的那些糟心事。
上京百姓对她风评不好,将她做的那些蠢事作为谈资四处论道,可那毕竟也算是传闻,算是有夸大的成分,毕竟听说是一回事,如果从周显口中声情并茂的得知,那感受肯定又有所不同。
沈琉璃没意识到,自己竟开始在意傅之曜对她的看法,略微思忖,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周显,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准备带祖母离开上京!”周显苦笑,“至于,欠你的人情,改日有机会定会报答于你。”
“别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一颗灵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沈琉璃挥手,道,“不过,离开也好,焉知离开不是福!”
傅之曜转了转茶杯,神色意味不明,也跟着附和了句:“远离过去,重新开始,是好事!”
周显抬头看向傅之曜,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稍许纠结,又同沈琉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而傅之曜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尽职尽责地当个聆听者,听着两人干巴巴地交谈,东拉西扯。
“傅公子!”
周显虽与沈琉璃交谈,可却时不时关注着傅之曜的神情举动,经过内心一番纠结煎熬后,终是咬牙说道,“我也欠你一声对不起。”
“哦?”沈琉璃弯了弯眉,玩笑道,“你何时做了对不起傅之曜的事?”
她记得,周显并没欺辱过傅之曜啊。而她与周显之间的不愉快皆来自于少年,被人拿来当成笑料肆意说道,自是各自踩了对方的尾巴,自然会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暴躁难忍。
除开这些,周显也算得上是个端正之人,反正别人对他的评价,比对她好太多。
周显羞愧难当,摇了摇头,起身对着傅之曜道:“说来惭愧,我幼时真不该啊,不该为了奉承讨好三皇子,不该为了融入他们的小团体,就撺掇三皇子让你学韩信忍受胯/下之辱,这事……”
傅之曜不自觉攥紧了茶杯,面色无波无澜,语气温和地打断他:“周公子,不过是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好事,不足为道!诚如大小姐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就此过去,我早就忘了,你又何必再提及。”
“儿时不懂事,又没受过正统礼教,谁没做过几件糟心事呢?”傅之曜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过去的事真的早已翻篇。
而傅之曜表现得越宽厚大度,周显则愈发愧疚懊悔:“傅公子宽宏大量,不记前仇,为人和善,着实令我惭愧不已。来,我以茶代酒,敬傅公子一杯!”
当年真不该,以小人之举去讨好三皇子。只是,那时的自己说话迟缓,嘴皮子不利索,大家都取笑他小结巴,内心敏感自卑,就将矛头对向了比他更弱的傅之曜,将痛苦转移到他的头上。
如果周家没有落败,或许周显还不能真切体会到傅之曜当年的羞辱和无助,而现在周家没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慷慨激昂的少年公子,被人打折了腿,被人落井下石,遭人白眼和奚落的滋味,他尝得越深,对傅之曜曾经的境遇体会得便越深。
落魄无助之时,真的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而非踩上一脚。
傅之曜眸眼温和地看向周显,轻转茶杯,叹道:“周公子,我对前事已不再介怀,你不必自责于心。”
说完,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沈琉璃捧着杯盏,嫩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壁,抬头瞄瞄宽和大度的傅之曜,又瞧瞧一脸忏悔的周显,若有所思。
虽知道傅之曜曾受过太监的胯/下之辱,可却没想到钻太监裤/裆的主意竟是周显想出来的,看不出来,这小子小的时候够坏呀。还有,三皇子萧定坤也参与其中。
她知道萧定坤的结局,是死在了傅之曜手上。
可周显的结局,她就不知道了。
梦境中的事,基本都是围绕着自己和傅之曜而展开。梦里,她与周显没有任何交集,也就不知道他会面临傅之曜什么样的报复。
抄家,瘸了腿……
脑中电光火山般掠过一个念头,沈琉璃忽的抬眸,再次看向了傅之曜。
这厮眉眼温润,唇角带笑,表现的极其大度,有容人之雅量,一副对当年事毫不在意的模样,没有半点的睚眦必报样。
是真的吗?
可能吗?
怕也就是周显当了真!
又坐了会儿,沈琉璃见天色不早,便找了个借口,同傅之曜离开了茶楼。
其实,是她跟周显没甚好聊的,他们对彼此都是最坏最恶的印象,周显每次见她都激得她暴跳如雷,而她也没对他有过半句好话,他用萧景尚扎她心,她就用赵降雪戳他心窝子。
礼尚往来,谁也没讨到好。
如今想来,一句当时年少,就揭过了。
“大小姐,我去食记斋买点你最喜欢吃的芙蓉酥饼,刚出锅的,应该好吃。”傅之曜突然出声,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食记斋。
沈琉璃想着心事,随意看了一眼道:“算了,等明日让绿竹过来买。”
“绿竹姑娘买的,与我给大小姐买的,不一样。”傅之曜说完,便大步走了过去。
食记斋的吃食美味可口,引得诸多人慕名而来,排队的人多如长龙。
傅之曜也规规矩矩地在那里排队等,他个子出挑,一眼望去,鹤立鸡群,甚是显眼,那张惹桃花的俊脸,甚至惹得周围的姑娘们不住往他身上偷瞄。
沈琉璃蹙了蹙眉,没再看下去,转去了附近的胭脂水粉铺,选了几款新出的款式,准备付钱时,才想起没带银子。幸亏这是她经常采买的一家,便让掌柜的将东西送到承恩侯府,找绿琦结账。
她抬手挠了一下面皮,发现手上一直拎着的小兔子面具,怔愣半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傅之曜没银子买什么芙蓉酥饼,该不会又拿手上的扳指去换?
他全身上下的行头可都是娘精心置办的,就被他这般拱手送了人,简直白白糟/蹋了娘的好心。
玉冠换两个面具,扳指换芙蓉酥饼,就是傻子也不会这般算法。
思及此,沈琉璃转身就朝食香斋而去。
边走边琢磨着,是不是该想个招,给他些银子。
手上没银子,确实不太方便。
茶楼。
周显坐在桌边,独自饮茶。
其实他最想喝的是酒,酒能解千愁。可酒比茶水贵,他喝不起,他还有祖母,无法放纵自己大醉不醒,让祖母担忧。
他抬头,忽然看见推门而入的傅之曜,惊讶:“傅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傅之曜抬手指了指椅子上的胖头娃娃面具,眸色冷漠:“忘了东西。”
周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笑:“你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啊?”
“不喜欢,沈琉璃喜欢。”傅之曜随手将雅间的门掩上,走过去,拿起胖头娃娃面具,哂然一笑,“真的很丑,可有什么办法,她喜欢啊。”
闻言,周显笑道:“看来,傅公子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像沈琉璃这种脾性大的姑娘都能变得温柔,估计……多半是你的功劳吧?”
本以为沈琉璃同以前一样,牙尖嘴利,动不动就要挥鞭打人。
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变了,真的变了。
傅之曜坐下,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走?”
周显没说话,说什么,说他不想回那个蛇虫混杂的大杂院,听那些市井龃龉,想在这奢华的茶楼雅间多呆一会儿。
傅之曜看他一眼,伸手取过周显手里的空杯,拎起茶壶亲自给他斟满,递给了周显。
随即,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傅之曜慢悠悠地转动茶杯,随意抿了一口道:“独自品茗,有何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周显端起茶杯,如同饮酒般喝了一大口,失意苦笑,“如今的我,如同过街老鼠,躲都来不及,谁还愿意同我品茗赋诗,畅所欲言?也就你和沈琉璃不嫌弃我!”
傅之曜薄唇轻勾,轻飘飘道:“方才沈琉璃在,有句话,我不便说。”
周显心口突地一跳:“什么话?傅公子是否还在意当年的那件事?”
“你不该,真的不该!”傅之曜定定地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喃喃自语,阴鹫的眸子陡然变得狠戾,反手就将茶杯砸在周显的太阳穴上。
登时糊了周显满脸的血。
以傅之曜的手劲儿,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将周显砸死。
变故发生的太快,周显惊愕异常,不可置信地望着神色冷戾的傅之曜,双手撑在桌上想起身逃离,却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立马便意识到茶水被动了手脚,最终只能无力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本欲呼救的声音化成了低低的一句质问:
“为……何?”
不是说,不介怀吗?
傅之曜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显,眸光阴森,没有作答。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桌面,点了三下。
刹那间,周显整个身子轰然倒地,至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傅之曜蹲下身子,拽起周显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将染血的杯盏擦拭干净,重新放回桌上。
“为何?”
他眼尾泛红,从怀中掏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轻轻摩挲了一下,扬手扔到周显的尸身上,低低笑着,笑声愉悦至极,“你又为何要当着……”
砰地一下,雅间的门猛地被人推开。
傅之曜抬眸,便看见了突然出现的沈琉璃,笑容骤然敛去,黑眸也变得沉戾。
沈琉璃站在门口,捂嘴,惊怒地瞪大了双眸。
傅之曜的神情阴森可怖,浑身带着暴虐之气,仿若死神降临。
而地上,满脸是血的周显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转瞬尸骨无存,连血水都不曾留下。
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空气中只残留了一股怪异的气味。
“你……你都做了什么?”沈琉璃嘴唇哆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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