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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年宴行将开始,陛下身着黑色绣正红色龙纹的礼服,从正殿缓缓踱过来,身侧随侍的是已经七十多岁的大学士王简,老先生白发白须,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陛下,老朽听闻,苏将军刚在天狼星系发现了一个布满稀有金属的小行星,也算是喜事一件啊!”王简捋了捋垂至胸前的胡子,逢迎道。    “嗯,苏拂是很能干。”宗元陛下虽已年过六十,却红光满面,看着精神得很,自打苏拂当了天燕的顶梁柱,很是过了十来年顺风顺水的日子,他也渐渐心宽体胖起来。    “就是……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简微微眯起眼睛,欲言又止。    “哦?先生直说无妨。”宗元陛下起了一丝好奇心。    王简看了看随侍的几十名侍卫和侍女,面露难色。    宗元陛下挥退左右,淡笑道:“什么事情这样如临大敌?”    王简拱拱手:“说来这闲事不该我来管,不过老朽还是想提上一提……苏将军已经年过二十六,仍尚未婚配,虽说咱天燕民风开化,提倡自由婚姻,可她年幼失怙,自己只怕也没什么主见。咳,说句僭越的话,陛下便如同她的亲生父亲,这婚事不知道您是如何考虑的……”    他这句话正说中陛下的心病,平心而论,苏拂是一柄非常好用的神兵利器,她身为女儿身,不至于谋朝篡位,精神力极强却又本分听话,他对她是很满意的,甚至有几分当女儿疼,只是唯独婚事上,让他犹豫多年举棋难定。    若是许给显赫之家,他恐怕对方起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借苏拂手掌的兵权做出些什么有碍国祚的事来,不好收场;可若指给平常人家,一是心中有愧,对不住苏默夫妇的在天之灵,二是恐军中生怨,苏拂也会和他生分。    不过,最近他想出来个好主意,觉得茅塞顿开,心病全消,遂高深莫测地笑笑:“先生的好意我明白,此事我心中已经有数了。”    王简暗暗皱了下眉头,他提这件事的本意,是想说合自己的一个子侄的,王家世代清贵,只做学问不问世事,陛下应该也会放心,只是毕竟是旁系的亲戚,到底有些辱没了苏拂,恐对方不乐意,心里没数,便打算探探陛下的口风。    可陛下这副态度,显见是已经有了决断,接下来的话便不合适说出口了。    说起来苏拂实在是个香饽饽,她背后可是站着百万的精锐之师,说句大不敬的话,得她不亚于得天燕,只是陛下疑心甚重,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年来,众人皆虎视眈眈百爪挠心地站干岸,不知道最终到底会便宜了哪一家。    说话间已经到了会场门口,陛下站住了,看着身穿银白轻甲的女子快步走过来,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清越:“陛下恕罪,臣来迟了!”    宗元陛下看着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苏拂,嘴角浮出一点真诚的笑意,他虚扶她一把:“拂儿快起来,我知道你在星系巡航事情繁杂得很,能赶回来过年已经很不错了,时间正好,同我一起进去吧。”    苏拂恭顺地答应一声,后退半步跟在陛下身后进了会场。    陛下说得不错,她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每年固定要将天燕星系内所有的星球巡航一遍,虽然帝国安定日久,但异形侵略者一直蠢蠢欲动,屡次侵犯天燕边境,还零星地侵略过几个人类居住的星球,所以她半点都不敢松懈。    如果不是陛下宣召,此时她应该会在星际飞船上和袍泽们一起过年吧。    想起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温暖的光泽,她早在十二年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家,现在,军队就是她的家,那些兄弟,就是她的家人。    苏拂被安排在堂上首席的座位上,距离宗元陛下的御座极近,一抬首便能与陛下直接交谈,她桌子上摆着的也全是最高等级的菜品,无一不昭示着她的圣眷正隆。    一名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走过来,对陛下行过礼后,和她寒暄,语气极为熟稔:“阿拂,怎么还穿着轻甲?这么冷的天气,身体能受得住吗?要不要去后殿换身衣服?”他好像关心则乱,忘记了苏拂身怀多么可怕的精神力,根本不会畏惧这些外界的寒冷。    苏拂看向三皇子宗慕,说起来,他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宗慕拜在苏默名下,每日里同她一起上学练武,相处融洽。宗慕是个很温柔的人,行事稳妥细致,没有一个人会说他不好。    虽然后来她奔赴军队,他留在白泽忙于政务,两个人渐渐疏远,但每次相见时,还是如同老友一般亲近,每年她的生辰,他也总会派人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苏拂嘴角牵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像是山间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雪:“殿下无需担心,我不觉得冷,一会儿宴会结束,还要回去巡防,换衣服就不必了。”越是过年,她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阿拂你也小心太过了,大过年的还不歇息歇息,那么多兵士在呢,何至于事事亲力亲为?”他转过身面向陛下求情:“父皇,儿臣和阿拂已经许多年没有一起聚过了,如今四海清平,山河稳固,儿臣想向您求个恩旨,能不能给阿拂放上几天假,让儿臣带她领略领略如今白泽的繁盛热闹?”    他这话说得讨巧,宗元陛下大悦,挥手道:“慕儿说得对,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好好休整休整,嗯……不放心的话,我让卢季过去替你几天?”卢季是陛下的心腹,也是帝国护卫队的统领,精神力仅次于她。    苏拂只好起身道谢:“谢陛下垂爱,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已经习惯了连轴转的日子,休息不休息倒是无所谓的,不过这是陛下和三皇子的一番好意,如果拒绝的话未免有些不合适。    这边厢说得热闹,那边,坐在中等席位的张介甫神色可就不大好看了,虽说他张家富可敌国,可为商到底不如从军从政或是治学来得风光,这不,一分座位便高下立见,苏拂将军战功赫赫就不说了,他隔着十来个座位看看满面红光的陆烽沉和王简,再看看正没心没肺和侍女调笑的不成器的儿子,不由得一阵气闷。    “你身上这是什么香?我好像从没有闻过这个味道,真好闻。”张予明拉住侍女的衣袖,凑上去嗅了嗅,这妹子的小脸还没有巴掌大,身量娇小,是他喜欢的类型。    侍女看着他一脸纯良的俊俏面容,不由羞红了脸,将果品摆在桌上后,一步三回首地告退下去。    她的同伴急匆匆地扯着她往外走,走到拐角处才小声跟她说:“你别看那人长得好看就被迷了眼,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她面色酡红,仍在犯着花痴。    “呵呵,他是张家的独生子,那个有名的窝囊废。”同伴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幻想。    “……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张家的独生子,精神力仅仅为5不说,吃喝嫖赌样样来得,一点正事不干,又蠢又不着调,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到天燕星系最漂亮的女人,人人都说他是来讨债的,不把张家败光誓不罢休。    她是疯了才会想嫁给这样的男人。    歌舞流水一样地过,年宴到了中场,气氛的热烈度达到了一个顶峰,宗元陛下喝了几杯酒,面色微红,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正逢新旧交替之际,我欲来个喜上加喜,众位觉得如何?”    众臣自然纷纷响应,说起了不重样的漂亮话。    陛下微微笑了笑,看向苏拂:“拂儿,这十二年来你为帝国鞠躬尽瘁,天燕所有的子民都看在眼里,我更看在眼里,今年你已经二十有六了吧?”    苏拂起身,躬身应是,不大明白陛下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宗慕则脸色一沉。    陛下点点头,继续说道:“一般的民间女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我不能眼看着你为帝国蹉跎了青春,所以打算为你赐一门婚事,你意下如何?”    成婚生子这种事,距离苏拂的世界太过遥远,她早已做好随时战死太空的准备,何必去拖累别人呢?然而陛下既然已经开口,她只能回答:“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众多朝臣都竖起了耳朵,想看看到底是谁家能有这运道。    张予明听见了,仿佛终于找到年宴的最大乐子了一样,悄悄对张介甫说:“哈哈哈,父亲你说谁家倒了血霉要娶她这么个男人婆?妈耶这是娶老婆还是娶祖宗……”    “你给我闭嘴!”张介甫狠狠瞪他一眼,“没见识的东西!”    这时,陛下的声音远远地传到两人的耳中:“拂儿,你觉得张介甫张先生家的独子如何?”    什么?!!!那个有名的窝囊废?败家子?    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张介甫和张予明早已石化。    宗慕俊美无俦的脸庞阴沉沉的,他“噗通”一声跪下来,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这桩婚事不大合适,众所周知,张予明……风流不羁,不拘小节,而阿拂行事果敢,飒沓如风,他们二人的性情无异于南辕北辙,还请父皇三思!”    众人皆心中暗叹,还是三殿下厚道,竟然还能绞尽脑汁想出夸张予明的话来,而且这门婚事,实在是太不合适了!苏拂可是他们天燕的杀神啊!陛下这是昏了头了吗?    而明白陛下心意的王简则颇有些唏嘘,姜还是老的辣,陛下这招太狠了!苏拂再厉害,摊上个窝囊废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而张家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可苏拂毕竟是一名女子,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她会甘心吗?他觑了觑苏拂的脸色,发现她仍然如无波古井一般淡定。    陛下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三儿子,这个众臣口中最为成器最像他的儿子,苏拂还没说什么,他怎么这样大的反应?他是对苏拂有情,还是……对苏拂的能力和兵权更感兴趣?    直到将宗慕盯得如坐针毡、鬓角出汗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倒觉得,他们两个人性格互补,合适得很呢!拂儿,你觉得呢?”    苏拂心道:我都不知道张予明是谁,不过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难道我还能抗命不成?    她恭声道:“苏拂没有异议,但凭陛下做主。”左右她常年在星际漂着,嫁给谁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我不愿意!”冷不防坐席的中间位置,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众人皆转头望去,苏拂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站起来,黑衣如墨,更衬得眉目清朗,端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好皮囊,只是这个人的仪态就不怎么好看了,只见他毫无形象地跨过条案,要往这边走过来,腿上还拖着一位……老先生?    须发花白的张介甫死死抱着他的腿,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要被这个混账儿子气出来了,他低声咒骂:“混账!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馅饼砸到我们头上,你居然还想往外扔?”    张予明皱紧眉头,艰难地往前面走,边走边说:“我不!谁想娶她谁娶去!我要娶天燕最漂亮的女人,绝不会娶她这样一个男人婆!”    张介甫气得倒仰:“这可是陛下的旨令,你要抗命吗?把我们全家的命都搭进去你才满意?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哟!”    张予明停住了脚步,紧咬住嘴唇,理智上知道父亲说得对,他只能接受这件事,可情感上……看看那个穿着轻甲怎么看怎么像男人的苏拂,他实在怄得要死。    堂上一席人看着父子二人上演的闹剧,嗡嗡议论起来,啧啧,真不像话,这么天大的好事,他家那个傻儿子竟然还不愿意?    陛下也有些不豫,冷冷道:“怎么?张先生有什么意见不成?”    张介甫从地上爬将起来,使劲拽着不情不愿的儿子的胳膊,把他拉到御前跪下,恭敬道:“不不,刚才小儿的意思,是担心他事业未成,生怕辱没了苏将军,如果苏将军肯垂青,我们家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陛下面色稍霁,拊掌笑道:“那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拂儿的嫁妆由我来出,婚期的话……”他召来天历局的官员算了算日子,定在了来年的九月初五。    张予明悄悄打量了下苏拂,见她身量颇高,估摸着和自己个头差不多,面色有些苍白,眉目上挑,英气十足,五官说不上丑,但也只能算是清秀。    若她是个男人,还可以称一句仪表堂堂,可她偏偏是个女人,方方面面和自己的理想型……差得也太远了。    张予明苦着脸,听着耳旁父亲向陛下谢恩的声音、和过来恭喜他的人们寒暄的声音,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宗慕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些许轻蔑和怒意,当着陛下的面却不好再说什么,拍了拍苏拂的肩膀,转身离席。    张予明趁着别人不察,走到苏拂面前,悄悄踮了踮脚尖,好显得自己不那么矮,他压低声音,使得自己的声线粗了一些,自以为非常具有男人味:“苏拂是吗?我跟你把丑话说在前面,虽然陛下的旨令不能违抗,但是!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和你有夫妻之实的!”    近距离看着张予明白净的脸,苏拂走了神,心想:他的皮肤真好,长得也好,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声音也好听,看着跟只炸了毛的小狗,还怪可爱的……嫁给我,不,娶了我,是委屈他了。    因此,她放柔了表情,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年中很少回白泽的,尽量不打扰你,你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自便就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天燕历来婚娶自由,你遇到喜欢的女孩,两情相悦的话尽可娶回家,不用告知我,我没有意见。”    她这样好说话,反而让张予明有些手足无措,他心想:是我魅力下降了?她居然要放养我?啊呸,什么放养,我又不是她家宠物。这不可能啊,毕竟本少爷长得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对,她一定是在欲擒故纵,想要迂回地慢慢拿下我…… 哼哼,我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于是他臭着脸道:“别做梦了,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都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你的!”说完扭头飞也似地跑了。    苏拂:???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脑子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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