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朝的时候,皇上就将齐国太女来贺的消息正式宣告了。 “齐国是陈国的友好邦邻,在陈国内忧外患之际,愿倾举国之兵力相助,对此朕一直感念在心,此次齐国太女来贺,朕以为这是巩固两国关系的又一绝好机会,希望各部齐心协力,定要让太女感受到陈国的诚心正意啊!” “陛下所言极是!” 殷善玉站在群臣末尾,也随声附和着。 接着礼部几位大臣将昨日拟好的几个接迎方案念了念,百官都觉得无不妥之处,就听皇上又开口道,“近来朝中政事繁重,朕恐难以招待周全,故请长皇子代为统筹安排此事,尔等系数听从长皇子之调令,办好此事,朕重重有赏。” “臣等遵旨!” 就在这时,罗大人突然挺身而出,“陛下,臣以为此事恐有不妥。” “罗爱卿以为有何不妥?” “齐国太女早些年在陈国为质的时候便与长皇子殿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齐国更与我国几成盟姻,如今殿下刚刚大婚,若是与太女朝夕相处,难免……” 等等,这话里的意思该不会是…… 殷善玉忽然感受到那来从自四面八方涌来的似曾相识的同情目光,不由得微微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一脸坦荡荡的样子。 “罗爱卿,你真是多虑了,长皇子殿下与殷爱卿正值新婚十分恩爱,况且接迎之时还有数百礼官在场,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陛下,三思啊!”罗大人突然……跪下了?!! “请陛下三思!” 群臣也跟着哗啦啦跪了一片,殷善玉这就很惊讶了,却也不得不跟在后头跪下,心里十分五味陈杂,这事态看来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萧凉意在上首抽了抽嘴角,不用那么夸张吧,难道要她舍了与阿白在一起的宝贵时间,终日陪那夏侯渊游山玩水吗?她可不是她的对手,一不小心被玩死怎么办啊?你们倒是也为朕考虑考虑啊! “陛下,臣以为此事也不是不能解决。” 萧凉意将目光投向又一出列的大臣,“云爱卿不妨说来听听。” “接迎一事算是重大国事,应有史官在场,臣以为不如请翰林院殷编修来任迎宾史官,随行左右。” 晴天霹雳啊! 殷善玉被这波操作雷得外焦里嫩! 云大人,你不爱你的世侄女了是吗? 萧凉意闻言刹时眼睛一亮,大手一挥高声道,“就这么办。” “殷爱卿还不上前领旨。” ……臣心累。 下朝后,宝珠二人凑到她跟前来,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妹,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有点突然。但你要记住,如果夏侯渊与长皇子殿下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千万要躲得越远越好。” 这话感觉有点不对啊!要是没记错的话……她才是明媒正娶的那一个,怎么就说得好像见不得人了? “此事无关气节,关乎性命啊。” 殷善玉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正想挥开她们独自去静静,就被大姐一把扯了回来,一脸正色道,“她们定亲那会儿,你只有十二岁,还在山上满书院乱窜呢,你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万不可大意啊!” 殷善珠也认同地点点头,“那夏侯渊的恶劣事迹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你记得离她远远的就对了。” 唉!活着好难…… 殷善玉脸色灰败,惘然答应着。 因着被两位姐姐拖着说了会儿话,百官早就纷纷退朝离去了,此时大殿里空荡荡的,显得十分萧索,善玉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宫门口走去,待到宫外,却发现不知何故原本在这个时辰应该早已冷冷清清的宫门口依旧如上朝时那般热热闹闹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轿辇,方才在朝堂上面容沉静的大臣们此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还时不时地朝她的方向看上两眼。 善玉有些莫名其妙,兀自向宫门另一边走去,走着走着却发现早上送她来上朝的车夫好似连着马车一道齐齐不见了,心下正疑惑着,一旁的陈学士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朝正中央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停着一辆十足精致贵气的马车。 她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识得。 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赶忙朝那个方向快走几步过去,周围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密集,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不知怎的心里好像忽然就照进了三月春光,暖意融融的。 掀开轿帘,果见萧凉欢靠在车厢软榻上,正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休憩,他眼底有淡淡青色,睫毛微微颤着,许是昨夜被太女来陈一事搅得没有休息好,此时将近正午,阳光透过掀开的轿帘洒进来,衬得他肤色如玉般细腻。 她痴痴地凝望着他略带疲倦的睡颜,忽然就懂得了何谓恬淡静谧,岁月静好。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萧凉欢慢慢睁开了双眼,就见善玉一手捏着轿帘呆呆地站在他面前,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好似出了神的样子,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唤道,“妻主,咱们回府吧。” 善玉愣愣地点点头,就在众人闪烁的目光中,跨上马车,端坐在他身旁,二人之间依旧还留着能再坐下一人的距离。 萧凉欢直起身子望着她,“今日朝堂上似乎有许多政事要商议啊。” “皇上对这次齐国太女来访一事十分重视。” “昨日我与礼部几位大人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呃…… 善玉目光躲闪,不知该如何开口,可又想到他便是这次接迎事宜的总统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于是便坦白说了,“罗大人觉得你与太女在一块儿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妥之处,于是云大人便请皇上命我担任随行史官。”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善玉不等他开口,忙急急补充道,“不过你不要多想,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萧凉欢沉默了片刻,迎着她微微慌乱的眼神淡淡开口道,“善玉,是我昨夜差人请云大人今日向皇上请的旨。” 善玉:…… 马车走得不急不缓,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善玉坐立难安有句话一直含在嘴里,实在憋得很辛苦,她捏了捏朝服的下摆,脑中揣度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是我?” 萧凉欢微微眯起眸子,耐人寻味地想,这个问题么……有许多层意思,为什么选她做妻主,还是为什么叫她来做随行史官,不过她想知道哪个答案呢?如果是前者……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介意的,我相信你。” 萧凉欢心头一震,相信他吗?他们才相识不到两日,于她而言,自己根本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可奇怪的是,不知怎的,他却能感觉到她所说的相信定是那种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信任,心头顿时涌上些甜甜暖意。 不过么…… “妻主对太女知之甚少,横竖她都会想尽法子来见你,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你时刻在我身边,我会更放心些。” 善玉:…… 心思放松下来,她这才瞧见萧凉欢手里还捧着一个梨花木匣子,许是用了有些年头了看着有些陈旧,出于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就见萧凉欢伸出手打开匣子,从里面抽出几张花样子,“这些是我从前在宫里闲来无事绣来打发时间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样式?” 善玉想起昨日在晚膳时的胡言乱语,顿时面红耳赤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哪能真叫你给我绣个香袋啊。”长皇子殿下亲手绣的香袋,她要是这么佩戴着出门,也未免太……想着想着脸又红上了几分。 “男儿家学这些本就是为了取悦妻主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往后不碰这些就是了。” “不不不,我喜欢的。”善玉忙双手接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着就如同每次去书肆挑书那样屏息凝神认真仔细地端详起来,没留神低低自语了句,“你送我的,我自然都喜欢的。” 萧凉欢一愣,见她目光流连在手上的绣品上,眉头微微皱起,好似十分苦恼地左顾右盼着,不由得觉得心里更加甜蜜,连眼神中都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宠溺意味。 善玉最后选中了一幅鱼戏莲叶图,含苞欲放的荷花亭亭而立,朵朵莲叶底下,有两尾小鲤鱼自由自在地穿梭期间,在他精绝的绣技下,这画面鲜活的好似她手里正捧着一渠荷塘,难怪就连堪称闺秀典范的大姐夫都要赞叹一句当世无双了。 萧凉欢见她欢喜的像个孩童一般的模样,忽然循循善诱道,“妻主,从前可有人送过你香袋?” 善玉恍然不觉,还在径自高兴着,“有啊,好多呢。平日里我常去书肆,总有人想问我些关于选书的建议,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们实在太客气了,硬是要送些绣着鸳鸯的香囊画扇什么的表谢意。” “那你都收下了?” “是啊。”善玉自然地点点头,“拿回去可以讨父君开心啊,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我老是把书房弄得太乱而说我了。” 等等—— 殷善玉忽然意识到方才在他面前都说了些什么,顿时心里一凉,立马收起了那带着点得意的狡黠笑容,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沉痛道,“往后我绝对不会再收其他男子的谢礼了,不对,连帮着选书的请求我也不会理睬的。” 萧凉欢沉默了片刻,垂眸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当真不知那些男儿送你鸳鸯绘面儿的物什是何意?” 这回善玉倒煞有其事地正色起来,“其实这件事也困扰了我很久。二姐与我说鸳鸯寄托了人们对爱情的美好期许,但是书上说鸳鸯这种鸟类吧,也不是从一而终的,一方死后,另一方也不会为其守节,实在是薄情得很。我觉得书上说的更有道理一些,至于他们为何要执着于绣鸳鸯,我大胆推测可能是一种潮流使然吧。” 萧凉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