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你造你的孽,我积我的德。”
胡人小子的言语平静无澜,却如同竹签刺在乌鸦的心上,伤口处流出几滴浓稠的污血来。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大哥哥快进屋吧,别冻坏了。”胡人小子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前,龇牙笑道:“大哥哥要快快养好身子,不能一直霸占我的床铺哦。”
乌鸦回过神来,单手捏住他的脸蛋,凑近了闻一闻,笑道:“被子是香的,身上也是香的,长得又如此好看,大哥哥没猜错的话,小子你是个姑娘家,对不对?”
“不对。”胡人小子打开他的手,扬起天真无邪的笑脸,“大哥哥,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怕了?”
“我怕你会怕!”
高山流水难觅知音,乌鸦自认为三生有幸的在他二十四岁这年遇到了毕生知己,一个十岁大的胡人小娃娃。
“本名颜冬,现名钱小满,记得现名就好。”
钱小满深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真谛,见到年长者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叔叔婶子叫的人心里发甜,在同龄孩子中间俨然是个小霸王。乌鸦睡觉的屋子里有一副棋具,在三柳客栈养伤的一段时日,他闲来无事就拉着钱小满切磋棋艺。他也算是棋界的个中高手,不料能和钱小满对成平局已是他侥幸之中的侥幸。
“你在人前藏得够深啊。”
“谬赞。”
钱小满有个大她五岁的哥哥,是个憨厚倔强的胡人少年,每日潜心钻研出各种花样的吃食,旨在喂胖自家身娇体弱的妹子。三柳客栈的伙计男女老少都是面善心善的,不多嘴不多舌,唯有那位体型丰腴的白掌柜是个不好说话的。见乌鸦住在客栈银钱给的少,又光吃不干活,一日两日她忍了,四日五日她也忍了,九日十日她终是忍不了了,气呼呼的跑来冲着钱小满的房门一通数落。
屋内的钱小满听罢放下啃了一半的烤红薯,屁颠颠的打开房门,小手拽着白莲花的裙子,甜腻腻的说道:“听说掌柜的被夫家退了三次婚?”
“小兔崽子......”
“掌柜的看我大哥怎么样?”
“小满,我的小祖宗......”
钱小满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岁孩子,一天到晚总有个时辰愁上心头,旁人发愁时有一壶酒相伴,她发起愁来只能抓心挠肝自己受着。
看她靠在门边一脸愁绪,乌鸦问道:“你心里藏着事,说与我听听?”
钱小满道:“没什么可说的,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左不过是想多赚几两银子。”
乌鸦不可思议道:“你在为银钱发愁?”
钱小满点头,“我是个俗人,毕生追求的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有万亩良田,置几座府宅。”
“那你可有想到如何发家?”乌鸦笑道。
钱小满叹息道:“想到了。”
“真的?看你的模样不像是想到了法子。”
“知道你还问。”
乌鸦被呛住,缓了一会儿,“你不如去打壶酒,咱俩一醉解千愁。”
钱小满白了他一眼,“我年纪太小,不能喝酒,会影响大脑发育。”
“是何意思?”乌鸦不解道。
“会变笨!”钱小满说罢补了句:“就像你现在这样。”
人都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钱小满也不例外,她的年轻气盛终结于三柳客栈发生的一次打斗,白莲花几句话得罪了投宿客栈的一伙江湖剑客。锅碗瓢盆哪能敌过长刀短剑,看到钱大腹背受敌,钱小满抄起凳子前去帮忙,却叫人一脚踹飞钉在墙上,哇的吐了一大口血,本来是要砸敌人的凳子最终砸在了自己腿上。
“小满,你敢打我家小满!”
钱大发了狠,一锅铲敲对方脑门上,这人好死不活扭扭脖子,又是一脚把钱大踹了出去,正好踹到钱小满脚边。
兄妹俩四目相对,钱小满为免尴尬,开口道:“大哥,你也来了。”
危急关头是乌鸦到来救了客栈一命,伤势未好全的他飞身落在大堂中央,堪堪拔出剑来,目中无人的问道:“诸位能否卖这把三桑剑一个面子!”
三桑--食桑化茧,向死而生。阴沉木剑鞘通体素丽,剑柄嵌苍墨鸣石三颗,玄铁所铸剑身,刻七十九道三桑枝干纹路,是无皋集上排名第四的兵器,相传此剑出自前朝苏州大将军季禹之手,无皋集上排名前四的名剑皆出自他手。
无皋集--东南两望,风声百里。由前朝江湖各大门派的长老们联手编订,集上收录有一百三十二种兵器。
关于无皋集和三桑剑,是在三年后乌鸦回到三柳客栈说与钱小满听的,三年的分隔,钱小满写出了几折戏本,乌鸦摇身一变换了身文人打扮,从前的满身戾气不见分毫。
“小子,现下有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细说。”
“拜我为大哥,今后有大哥护着你。”
“不行。”
“嗯?为何?”
“我有大哥。”
“那我当你二哥。”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