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苏合身姿轻盈的落在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微微弯腰,唤了一声床上躺着正在出神的人。 苏遥自打送走了人,回到房里就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怀疑人生的表情,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的。 听到苏合的声音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回神,揉了揉太阳穴,侧首慢慢地问道:“送回去了?” 苏合道:“送回去了。” 看出苏遥有点不在状态,心神不属的,苏合主动交代道:“陆小公子跟家里人说是自己在园子里迷路了,陆家人看起来似乎并未生疑。” “哦?”苏遥来了点兴趣,“他那个样子,竟然还会说谎骗人?” 最关键的是,在园子里迷路这种鬼话也有人信?她五岁就不用这种蹩脚的借口了好吗! 苏合道:“陆小公子本性纯良,天真可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苏遥瞬间明白了因由——老实人说起谎来才最厉害! 从来不说谎的老实人偶然蹦出一句假话,任他再是人精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去怀疑吧。 何况,送回去的时机真正是巧。那些子下人眼见着找不到小公子了,情急无奈之下,正要去回禀,不想柳暗花明,小公子这就从天而降了。 这时候,陆宝贝撒的那个拙劣的谎言,即便下人们明知是假,为了不受罚,并摊上隐瞒不报的罪名,也要竭力替他粉饰太平了。 苏遥单手支着脑袋,慵懒的斜倚在床上,想着那又娇又怂的小公子哆哆嗦嗦编出一句谎话的样子,眼眸弯弯,嘴角微微上扬,抿出浅浅笑意。 倏的,她又想到什么似的,敛起笑意,问苏合道:“这陆宝贝果然有十七岁?” 苏合在偷“宝贝”之前就是做了相关工作的,不然也不会一偷一个准儿。 他出身于先皇留下的一支暗卫队,这支暗卫由先皇交到先后手中,先后又从中选了两人出来赐予诚乐郡主。苏合就是这两个暗卫中的一个,到了诚乐郡主手下后,另一个暗卫转到明面,负责帮诚乐郡主处理一些明面上的问题,他则帮诚乐郡主做些暗地里的事情。 不过介于诚乐郡主的行事风格,他这个暗卫做的和普通侍卫也没啥差别了。光见过他的人,就不在少数。 所以,虽然看起来他是光棍儿一个,但他也是有过大背景的人。 诚乐郡主和小皇帝关系紧密,连带着他这个暗卫也有不少和曾经一起训练的老朋友交流的机会,消息自然灵通许多。 关于这陆家的事,他就是从别的暗卫那里打听来的。 尤其是这下手的目标,他所知甚详。 苏合暗自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先见之明,又在心里谢过提供消息的那位兄弟,面上一本正经地道:“是。陆小公子今年十七岁,尚未婚配。” 苏遥一怔,眸色一厉,突然暴起,喝道:“谁问你他婚配的事情了?” 一不小心得意过头自作聪明了的苏合呆了一下,单膝跪地,连忙补救:“是属下多嘴,请郡主恕罪。” 苏遥发完脾气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她这个暗卫吧,性子耿直,还很忠诚,从来指东他不打西,就是有那么一点儿缺心眼儿。不然这次也不会把个大活人偷回来自己还觉得没问题了。 要不是他把自己这个主子的脉摸得比较准,不知道早被拖出去多少回了。 说起来也都怪她。 暗卫嘛,就没有一个是有个性的。毕竟做的是背地里的事情,要是长得出彩,性格鲜明,那不就像人群里的一盏灯吗? 结果当初收了两个暗卫之后,她总觉得两人像木偶似的,提一下动一下,使唤起来都没有成就感。所以就好生调/教了一番。 两个人也不过比她大几岁,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又是脾气最古怪的时候,结果这一调/教彻底把两个人被磨掉的性子激发出来了。 就比如她放在身边的苏合,时不时抽个风,无厘头的简直让人怀疑他当初是怎么在一众暗卫中脱颖而出的。 还有在外边替她经营些生意人脉,整合封地俸禄的苏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起的名字出问题了,一门心思的赚钱,眼睛里就只有金子了,活脱脱一个钱串子! 苏遥想想自己这俩暗卫,都觉得当年奇思妙想的自己真是太勇敢了,怎么就这么会作死,把两个好好的精英暗卫刺激成如今这般模样? 想到今天因为苏合抽风带回来的“宝贝”,苏遥现在一肚子郁闷。 说实话,倒不是这宝贝不好。她是真的觉得这宝贝很好玩,很有意思,玩他的时候也很开心,但一想到对方的年纪,她就很心塞。 那么娇那么软的一个男孩子,看起跟她小表妹差不多大,怎么就比她还要大一岁了? 苏遥可以面不改色的扒人家的衣服,说到底就是因为觉得对方小,又没把对方当成男孩儿。结果对方不仅是个真少年,还是个比她年纪都大的。 讲道理,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都娶亲生子了好吧? 哪有像他一样的,娇娇软软的像个可爱的女孩子,被扒了都没啥反应。 玩的时候很愉快,得知对方真实年纪就很难过了。 苏遥觉得自己在知道对方年龄的那一瞬间就完成了从开朗热情大姐姐到猥琐好色登徒子的转变。 “哎——!” 苏遥长叹了口气,将自己摊平在床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床顶,再次陷入了对人生无常的思考中。 苏合见到这场景就知道自己该退场了,悄无声息的退出门去,准备回去好好反思自己今天的错误。 ——虽然并不知道哪里错了,但是郡主都那么生气了,大概就是错了吧。 另一头,回到家的陆宝贝结结巴巴的撒了个不成熟的小谎,明明表情神态都写着心虚,但偏偏就是没有人提出质疑,于是他就自觉圆满解决了消失小半天的这件事儿。 不过,消失小半天还是有后遗症的。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他自己也把被绑架的事略过不提,轻描淡写成午睡醒的早就到后面园子里转了一圈,结果不小心迷路了,但免不了要被受惊不小的下人们盯上一场。 这个说出了房门必须要人陪,那个说园子里风大要少去,反正就是把他当成瓷娃娃,生气舍不得,但后怕是有的,所以一个个再三再四的要他珍惜自己。 等到傍晚时分,到陆老夫人那里问过安,又是一场隐隐叮咛,他心虚的不得了,明明是老生常谈的话,却总让他有种被识破了白日之事的窘迫不安。 从众人的嘘寒问暖中脱身之后,天光暗淡,几乎是一霎就天黑了。 细细的一弯月牙儿挂在夜空,几点星子稀稀落落的洒在广阔的夜幕上。院子里的凤凰木亭亭如盖,风拂过的时候枝丫间就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柔柔的,并不惹人厌。开得如火如荼的硕大花朵随风摇曳,在地上投下黑黢黢的影子。 陆宝贝洗完了澡,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床上把玩“绑匪”送的香薰球。 香薰球散发着馥郁的玫瑰香气,陆宝贝摸着上面精巧的刻纹,鼻尖嗅到溢出的香气,不知怎么的,慢慢的熏红了脸。 这香气让他想到了白日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她身上的香气与这气味就很相似,只是更浅淡,又带着些甜润的脂粉香。 其实被送回来的时候,送他的那个人有和他说,如果被问起来行踪,只要如实说就行,剩下的话他会负责解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固执的让对方离开,然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同来寻他的人说了谎。 说谎的时候他很慌乱,可是奇异的又很镇定,像是这段对他来说十分惊险刺激的经历使他终于成长为一个小男子汉,心中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促使他将这个午后的奇遇掩埋,让它变成一个特别的秘密。 夜色渐深,守夜的小厮隔着门提醒他该睡觉了。 陆宝贝应了一声,握着香薰球,裹着被子,带着对自己这莫名行为的困惑,缓缓进入了梦乡。 苏遥因为这事儿别扭了两天之后,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因为她那个带了她娘抛家弃女去玩浪漫的爹终于肯带着她被迫落跑的娘回家了! 说起苏父的前半生,那可真是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比写的天花乱坠的话本还要精彩,可以说是话本里的将军本人了。 唯一不太符合的就是,这男主角本人年纪有点大…… 苏遥此时看着大包小包拎进门的苏父,心里是高兴的,毕竟谁家女儿见到在外浪到没边儿的亲爹回来就是要高兴的,但面子上,苏遥还是要发点儿小脾气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的。 不然,她那个眼里只有她娘的爹哪里看得见她? 苏遥堵在门口,眼见着苏父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就要拥着她娘进门去了,显而易见的是没看见她这个女儿的存在,当即撇嘴斜眼,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昂着脖子高傲的宣示自己的存在! “舍得回来了?” 阴阳怪气的犹如苦守在家的老母亲终于见到大儿子的人影儿了,又哀又幽怨,就差数落一番大儿子的不孝,流出两行辛酸泪了。 苏父刚要迈进门槛的一只脚立马缩了回来,扭头一瞥,咧嘴生动而夸张的一笑,眼角的两条鱼尾纹立刻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 “哎哟,乖女呀!” 苏父声情并茂的一声呼唤,同时扶着苏母回转过身来,大手搭在苏母肩上轻柔的按了按,小心的像对待个瓷娃娃,用下巴朝苏遥的方向冲苏母示意:“咱们女儿呢……” 那语气,那表情,仿佛在带着苏母看猴儿,又有一点种在地里的小白菜发芽了的惊喜和得意,像在朝谁炫耀似的。 苏遥一颗老母亲般沧桑的心再次受到了暴击,看着眼前这个挤眉弄眼的糟老头子,特别想跳起来骂他一顿! 这个眼里只有媳妇儿没有闺女的臭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