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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

宣舞一直紧紧关注元无忌,眼睛随着元无忌身形上下来回起伏,心里一会儿悬上怕木笄从元无忌身上掉落,一会儿跌下,怕元无忌摔下来压坏了自己的木笄,她关注十分投入,忽然发现异动,明明清风平淡,元无忌黑衫突被鼓吹,宣舞立时察觉,有高人在用内力于暗处袭击元无忌,元无忌失去控制,一头栽落水中,只是瞬间,宣舞分明看见水里伸出几只手,倏然之间将元无忌沉沉拽入水下,“我的木笄”,宣舞脑里只有这几个热字,一烫再顾不得其他,飞身轻点人群之上,紧跟着跃入水中。  本来虎贲军防守严备,只是遽然之下,都来不及反应,加之宣舞轻功极佳,反应迅速,所以虎贲军都没来得及阻拦宣舞如此大胆妄为的行径,宣舞已钻入水中。  顾厚和姬慷慨觉得噩梦一般醒不过来,先见元无忌莫名乾坤大挪移般,从一边横跌入另一边落水,再见宣舞火光电石般速度紧跟跳入水中,姬慷慨眼神呆滞,不断自语,“这是,这是做梦么,这个这个人,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厚失神,这回宫主交代的任务是无论如何完不成了,这人一意作死,谁也拦不住。  宣舞一进水,犹入冰窟,早春的水下,还是寒冷。已见三个穿着鲛鱼皮的人拖着无忌往水下走,是准备拖到水底淹死他,无忌显然是呛了几口水,虽然十分挣扎,但是力度越来越弱。  宣舞从背后袭击一个鲛人,一刀从后背刺穿心脏,那个人嘴里咕嘟嘟吐出血水,胸口鲜血喷涌,血水一片,他松了手跌入深水中,另外两个一惊,其中一个放开无忌,迅速反击宣舞,拔出刀来直刺宣舞,这人水性极好,游鲨一般灵巧,宣舞躲得勉强,故意漏几个破绽,诱得这人全力一刺,眼看要刺中宣舞,宣舞全力掷出袖箭,正中他要害,另一个见势不妙,迅速拖着元无忌往远处逃,宣舞跟在身后紧追不舍,这时,岸上的人也反应过来,太子指挥着虎贲军中水性极佳的跳入水中营救,水里却是一片血红浑浊,难觅踪迹。  那个鲛人游得极快,无忌渐渐不再挣扎,那个鲛人眼见无忌似乎断了气,便放了手迅速逃走,无忌浮游在水里,慢慢下沉,宣舞游过去边托住他往水面游,边在他怀里摸来摸去,终于摸到木笄,一把掏出塞到自己怀里,便准备丢开他游上岸去。不想,无忌忽然死死抱住了宣舞,宣舞大惊失色,心知这元无忌水性也必是极佳,只是刚才被那个鲛人封了穴位,一瞬晕了过去,这会子缓过来了,但神智似乎不太清醒,紧闭着眼,手脚乱动,一味拽着宣舞往下沉,宣舞摸遍周身没有可以致死元无忌的武器,又不舍得用木笄,又甩不开元无忌,这时挣扎之下喝了几口水,只好奋力拖着元无忌游出水面,总算勉力拖着他上岸,使劲掰开他手脚,吐出几口河水,这时听到营救的虎贲军脚步声响,看此处正好远离永宁寺,此时正是逃跑时机,便匆匆丢了元无忌要离开,走时还犹豫着要不要结果元无忌性命,眼见虎贲军近了,只好放弃。太子率着虎贲军很快追踪过来,看见元无忌人事不省,躺在岸上,太子心急如焚,忙命人去救治元无忌。  太子神色阴沉,四下里扫视,大概猜得出是谁要杀无忌,只是目下似乎没有留下一点证据,但是又是谁救了无忌呢?这个人应该没有走远。宣舞在太子阴郁背后的高高灌木从里躲着,摸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木笄,欣喜不已。  顾厚费了很大劲才向令狐见善编圆了理由,为什么宣舞要奋不顾身去救元无忌,因为仰慕无忌公子人物品格,并一再要令狐见善答应为宣舞保密。令狐见善疑疑惑惑,当然最诧异的是宣舞怎样做到那么快的反应。  顾厚和季音音、姬慷慨三人当晚联名写函说明宣舞情况,痛心疾首季宣舞不顾众人安危,肆意妄为,几乎将忉利宫苦心经营多年的行都站暴露的种种可恶行径。姬慷慨又加了句,最可恶的是,宣舞闯了祸回来后,不去反思错误,还点了一条十几斤重的洛鲤和歌妓坊的几个姑娘大吃大喝肆意挥霍一晚。  但是等了一天,忉利宫那里静悄悄毫无消息。  季成把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从中抓出很多细节细细琢磨。很好!他有时心里狂喜,宣舞是为了那个木笄,自己亲自刻的那个木笄而拼命的,可见宣舞就是这么在意他,不管宣舞这些年脾气坏了很多,他们永远都是外人拆不散的。至于她会拖累几个人死,有什么关系。阿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阻不了他的阿舞。可有时,他又猜疑起来,觉得宣舞莫非是为了救那个元无忌公子,毕竟他年轻,明媚,正是在向阳地里欣欣向荣,不像他,一直在阴暗处见不得光。季成只在纠结这一件事上,不知道嘉乐楼里这一晚的惊心动魄。  顾厚、姬慷慨和季音音杀气腾腾地围坐着,中间是喝得醉醺醺的宣舞和不知所措的令狐见善,被宣舞硬拉了来。顾厚心念,令狐见善今天这条命是不能留了,宣舞会在这一夜会将嘉乐楼、忉利宫的所有秘密暴露无疑。  但是,宣舞虽然扯了很多疯话,疯疯癫癫,竟然还是惊人地滴水不漏。她在灌令狐见善的酒。  顾厚揣摩,宣舞恐怕已经动了杀机。  宣舞笑嘻嘻地,“狐狸大个,今天,今天你看见的事一句都不能漏,你漏了,我就再不会理你。还要杀了你。”  “唔,唔,”令狐见善既困惑,又昏晕,胡乱答应着。  宣舞忽然一指他,你知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会怎么样?  令狐见善愣怔着,“怎,怎么样呢?”  宣舞忽然一个响亮的耳光绽放在他脸上,绽出一片红云。  所有人都愣住,不想宣舞又是一个响亮耳光,令狐见善另一半脸也微微红肿,令狐见善不知所措,宣舞还是笑嘻嘻的,姬慷慨已经准备扑上去将可能暴怒的令狐见善灭口。  不想,令狐见善捂着半边脸只是愣着,看着宣舞,宣舞笑嘻嘻,“就是这样啊,狐狸大个,你倒是快说呢,说你一个字都不会漏出去。”  令狐见善嗫嚅着,倒有点羞涩似的,“武弟弟,我,我答应你,不漏一个字。”  宣舞笑说,“好样的,来,狐狸大个,再喝一杯。”  姬慷慨忽然想给宣舞跪了请个安什么的,说自己真的服了。  顾厚也恢复了活泼劲儿,也笑嘻嘻,“哎,朋友,这就好嘛,来来,喝。”顾厚接着给令狐见善灌酒,并对宣舞飞了一个媚眼,宣舞对顾厚得意挥挥巴掌。  音音也趁机上前献曲,哄得令狐见善不断说,“你们,你们以后就是我令狐见善在行都的亲兄弟。”  几人豪饮到半夜,送走了令狐见善,顾厚也有点喝得摇晃,可居然看见宣舞目送走令狐见善后,忽然敛起所有醉态,蹬蹬蹬十分矫健几步上了楼,顾厚只是跌跌拌拌跟在身后,跟着宣舞挤进房间,“我说,我说,朋友,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我,还,还以为你要杀了他呢。”  宣舞冷笑一下,“你看不出来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喜欢的人的耳光就会屈服的男人。比杀了他稳妥多了。”  “啊,朋友,厉害厉害。那,那你看我呢?”  “你?哼哼,算不得个男人了。”宣舞边说边将顾厚推出去砰地关上了门。顾厚舌头打着结,“你,你才不是呢!哼,老爷我,我该有的可都有呢,敢说我不是。”顾厚再支撑不住,跌在宣舞门口呼呼大睡。  宣舞盘坐床上打了半个时辰坐,镇定了下精神,才从怀里掏出木笄子,把它地贴在嘴唇上,又紧紧贴在胸口,躺下想了些心事,明天她就要回安淮,她从来没有离开季成这么久过。  季成看到她这样漂亮地杀了公孙恩,一定很高兴。  季成这阵子,静悄悄地,没有消息。  宣舞忽然想,难道是金南风又在做鬼,这个女人,哼。  宣舞本来是不屑于想起她的。  个子那么矮,嗓门那么大,皮肤那么黑,只会在季成面前充好人,如果不是金家在大齐的势力,季成怎么会把她娶进门。再者如果不是金南风对季成帮助那么大,她也根本活不到今天的。  她想起季成单独和自己在一起时,他们一起嘲笑金南风的种种愚蠢,嘲笑她的粗率,嘲笑她的一身珠翠红红绿绿,嘲笑她文墨不通。不过,金南风对我和忉利宫是忠心耿耿,而且这个人处理具体事务极精明能干,颇有魄力,的确是一把好手,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留她在身边的原因,当然,金家当初的势力,也是我的一个考量。季成总如是说,说得极为刻意,宣舞只是云淡风轻,她才不会让季成觉察到自己的嫉妒和愤懑,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但是宣舞即使不说,季成就是清楚知道。他对宣舞的了解,远比宣舞意识到的多得多,只不过季成小心掩饰,留给宣舞足够的安心,以宣舞的个性,最恨被别人看透。  不过话说,谁喜欢被别人看透呢。  季成这大半天的不说话,一直在想宣舞,该说的都被金南风说了。  金南风正对着一家老小仆佣百十口子训话。  “我平日说的话,看来都是耳旁风了,老爷待你们是过于宽厚了,一个个没规矩,惯出这许多毛病。我再说一次,明日老爷大婚,各个职位都要各司其职,不能有一个地方一件事找不到负责的人,也不能互相乱干扰,明天我们行歌园的威风一定要出来,绝对不能被吴家压了风头。明天谁胆敢任何一个闪失,立刻赶出去。”  季成笑道,“南风,明日是大婚,又不是打擂。”  南风没好气看他一眼,“可不就是打擂,吴家也是江南四大家,即算一个妾生女儿,你看看送的彩礼那样贵重,就是想使威风压住我罢了。那个吴真林,明儿进门,必须要有下马威镇住她。”  季成心里很嘉许,他的确需要金南风这样一个有悍妒名声的女人来做这样的事,这真是一把好刀,但是面色却是无奈似的,慢吞吞地不表态,却笑说,她不还是你的表妹么,你们姊妹之间有什么好攀比。  金南风撇撇嘴,轻蔑道,“一个奴婢的女儿罢了,可不是我们秦家的女儿。”  季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秦家是南风的母族,江南四大家之首,只是,秦家的女儿,哪里有那么容易到手的。金南风更不可能去牵这条线,秦家的女儿当然不会巴巴给季成做妾。  季成和南风心思各自左右拐,金南风又想起了别的事,“那个季武,由顾厚看住他,大婚前绝对不许他回来。”金南风咬牙切齿,“他只会坏事。”  那些仆佣一听到季武这个名字,都缩缩头,老爷这个大公子与南风夫人矛盾已久,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都见过,大公子那个人骄纵,什么都干得出来,而老爷一到他们闹起来就一定是维护大公子的,南风夫人常常吃亏,夫人那样刚毅的人,有时被气得大哭。后来没办法,专门在府邸旁为他单建了一个宅子。听说这个大公子也不过是老爷的义子,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就是偏疼得厉害。  季成听到她说起宣舞,这几日何尝不是头疼不已,他担心宣舞再伤心一场,像上次那样忽然离家出走,虽然不过半个月,他却觉得实在经不起那样一次折磨。  南风把他们两个看得很透,心里恨得没办法,只能是一意要坐实他们的父子关系。季成也含含混混,觉得这也许是把宣舞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这种委屈宣舞的时候多了,他心里内疚,难免对宣舞过于放纵。明日他娶吴家小女,若是宣舞突然闯回来不管不顾大闹一场,到底该怎么收场,吴家四世三公,吴女叔父大司徒吴绍是朝廷三公之首,能与他联姻,背后许多算计,季成不是不清楚,所以,明天若是真的宣舞闯回来,闹了起来,最好是怎样怎样收场,关键是防止宣舞伤了吴女,那可能会置宣舞于险境之中。  季成思索良久,派人去找虚云法师,却回报说安淮王府一早召见长子季世源过去觐见,虚云法师陪着过去了。季成微闭双目,知道安淮王迫切要知道季成对侯察司的工作开展得怎样,以及下一步计划。  这些年来,大齐外交、军事都被大拓步步紧迫,十分被动,侯察司对大齐的内政似乎了然于掌,多次谈判都神奇捏住大齐底牌,而大齐对大拓内政却只知一鳞半爪,情报来源只止于民间和各级中低级官员之间。加之大拓帝雄才大略,迫得大齐和柔然不得不臣服。  安淮王和季成一直有个夙愿,要把一颗重棋安插于大拓高层中。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抓住这次一个好机会。  当下所有人选全部安排停当,顾厚、音音和慷慨三人已经在行都到位,还有几颗埋在行都多年的棋子业已激活,两名死间百里挑一,训练多年,安淮王也考察过,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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