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他在青山村。
怔愣之间,只听“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云嗔端着一碗清水走了进来,见云寂醒了,脚底的步子顿时加快了几分,欣喜上前:“云寂,你终于醒了!”
“云嗔师兄?”云寂见到他,赶紧用手撑着床沿,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只是身体还有几分虚弱,动作有些吃力。
云嗔赶紧将陶碗放到一旁的案上,上前去扶他:“起来做什么?你身体还没恢复,躺着吧!”
云寂摆了摆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低低地咳了两声,抬眸看他,轻声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云嗔端过陶碗递给他:“先喝口水!”
云寂的确嘴唇干得不行,也不矫情,低头饮了两口,目露感激。
云嗔放好碗,视线对上云寂的眼睛,轻叹:“你呀你,为了救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若不是上天有眼,下了一场及时雨,叫我回去怎么跟师傅交代?”
云寂垂头,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对不起,师兄。”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村民这么活生生地被烧死。”
云嗔叹息:“自古以来,瘟疫就是如此,你能救得了他们一时,能救得了他们一世吗?”
云寂以为他说得是顾秉风不会放过他们,当下一急:“我再去求顾将军!”
说完,不顾自己的身体,起身要出门去找顾秉风。
云嗔赶紧拦住,气道:“真真是孩子心性,你就这般过去?”
云寂嘴唇苍白,摇摇头:“顾不上了,没时间了。”
云嗔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行了,不用去了,顾将军已经答应不杀这些人了。”
云寂先是一愣,继而又惊又急,似是不敢相信:“真的吗?”
云嗔转了转佛珠,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得太早,虽说因为这场雨,顾将军答应不再放火烧村子,可这些村民毕竟染了瘟疫,他也不会放了他们的,现在官兵已经包围了青山村,只许进,不许出。要是治不好村民们的病,他们还是难逃一死。”
“我留下来研制解药!”云寂想也不想,脱口道。
“你当真想好了?”云嗔一脸凝重。
云寂点头,目光坚毅,毫无半点动摇:“是,我想好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要救他们,否则,余生难安。”
云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了,我陪你!”
云寂眼底一暖:“师兄,谢谢你!但是,你不能留在这里。”
云嗔当即反驳:“不行,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云寂摇头说:“不可!师傅还不知你我境况,我们不能都留在这里,师兄你修行达摩武术,本就不精岐黄,留下也是无益,还不如回去给师傅传个信,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云嗔眉毛一竖,顿时提高了声音:“你觉得你留在这里,师傅就放心了!”
云寂愣了片刻,笑得云淡风轻:“云寂向来独居,就算不在寺里,也无大碍。”
“你”
听他这么说,云嗔顿时软了神色,心里涌上一股心疼,想说师傅不是的,又想起师傅每每对云寂格外严厉冷淡,到嘴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好了,师兄”云寂拦住他要说的话,笑得温和,“答应我吧,这样我才能安心研制解药,你回寺里,帮我向师叔借几本医经,那才是帮了我的大忙呢。”
云嗔默然。
他哪里不知云寂这是故意找借口逼他离开,可是自己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确实不懂医术,留下也不能帮他什么,还不如回寺里请一禅师叔帮忙,云寂一身医术全是跟师叔学的,师叔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里,无妄便不再继续坚持,无声地拍了拍云寂肩膀,点了点头。
……
云寂一直把云嗔送到了村口,目送他离开直到消失不见。
顾秉风巡视路过,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一个成熟冷硬,一个青涩稚嫩,视线在空中交汇,双方气势半分不让。
“小师傅,如你所愿。希望你不会让本将军失望。”
顾秉风骑在马上,一袭耀眼的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居高临下地看着和尚。
云寂一身浅灰僧袍,眉眼平和,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多谢将军。”
“驾!”
顾秉风勾唇一笑,掉转马头,扬鞭一挥,踏着尘土扬长而去。
云寂望着那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骑,握着手里的佛珠,垂眸转身,一步一步地朝那个被判了死刑的村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