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井一夫急了,他怕夜长梦多,如果激起周善邻的伪军哗变,就得不偿失了。要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万钧的手段解决周庄的问题。就算找不到八路军那三万多斤公粮,他也想好了怎么向一木联队长交代。嘿嘿,不是还有周善邻这个“王八犊子”顶杠呢嘛。
浅井一夫挥手叫过来鬼子小队长小野,“急头掰脸”的一通“什么什么嘶咪哒”,小野听得连连哈腰,一口一个“哈依!……”
很快,两个鬼子架起俺三姑,拖到浅井一夫面前。浅井一夫强忍怒气,又是一顿“什么什么哇,什么什么哒。”接着,对那个鬼子翻译一摆手。
战智湛讲到这里,贺智民似乎有点紧张,他勉强控制住自己,听表弟继续讲下去。……
那个鬼子翻译用一只小手指头抠了一下鼻孔,将鼻嘎吧弹出去之后,对俺三姑温和地说道:“我说小娘们儿你可别赛脸呀,还是立个整儿的说了吧。你要说了,皇军有赏!保证你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啧!啧!啧!……管咋的,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是花朵似的,死了多可惜了的!……我知道你是让八路忽悠了,才走上邪路。……”
俺三姑轻蔑地瞅了鬼子翻译一眼,嘲笑地说道:“你倒是叫俺说啥呀?……”
鬼子翻译一听有门儿,急忙凑上前来,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就说一说粮食藏……”
俺三姑瞅着鬼子翻译凑过来那张丑陋的脸,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唾沫,大骂道:“呸!……你个王八孙子揍地!……粮食是俺藏的!你就死了心吧,不用想得到一粒粮食!……”
鬼子翻译倒退了两步,恼羞成怒,伸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唾沫,端起“三八大盖儿”,挺着泛着阴冷青光的刺刀就要捅俺三姑。俺三姑不屑的一笑,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待!……”鬼子小队长小野制止了鬼子翻译。小野走到俺三姑面前,狼一样凶狠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俺三姑,“什么什么哇,什么什么哒”的吼叫了一通。
一群鬼子立刻冲进人群,在一片哭嚎叫骂声中,拉出来十个老百姓。这十个老百姓男女老幼都有,被鬼子一顿枪托子打倒在地。
鬼子翻译冷笑道:“咋样呀,战区长?……皇军宽大为怀,现在说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嘿嘿……这些老百姓整个浪儿可都是你祸害死的!……”
俺三姑犹豫了,为了那三万斤公粮,她自己可以毫不畏惧的去死。可是这些老百姓是无辜的呀,自己身为抗日政府的区长不能保护他们,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残杀,这……
突然,周德发的儿子周善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说道:“战区长,你不能说!……咱们胶东人生来就刚直不阿,头可断,血可流,绝不能帮着这帮……”
“野郎!……”小野怒不可遏,拔出“王八盒子”,“呯”的一枪打在周德润的额头。周德润,这个生长在富庶之家的青年,自幼就接受“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等教育,为人谦和,生性懦弱。但是在关键的生死关头,却表现的那样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儿呀!……”随着乡亲们惊恐至极的尖叫声,周德发惨叫一声,向儿子的遗体扑去。但是随即就被一个鬼子一枪托子打晕在地。小野狰狞的把手中还冒着青烟的“王八盒子”一挥,十几个鬼子举起“三八大盖儿”,对着躺在地上的老弱妇孺一顿乱刺。顿时,惨叫连连,让人如同身临地狱。十位无辜的老百姓的鲜血染红了学校的操场。
贺智民听战智湛讲到这里,目光如炬的双眼如欲喷出火来,一双蒜缸大小的拳头握得“咯吱吱”直响。……
人们掩面呜咽着,既心伤亲人的不幸,又痛恨鬼子的残暴。俺三姑垂着头,紧闭双眼,摇摇欲坠。如果不是两个鬼子用力架住她,俺三姑恐怕早就瘫倒在地了。忽然,周德发悠悠醒来,他爬起身,面对亲人的鲜血,没有再哭嚎,反而平静的对乡亲们说道:“乡亲们吶,咱们这些亲人先走了!……人死为大,咱们跪拜跪拜他们,愿他们一路走好,早日托生,咱们这些老少爷们儿随后就来!……愿他们托生成八路军,早日杀回来,给咱们报仇!……”
“野郎!……”小野又骂了一声,举枪就要打死周德发,却被浅井一夫制止了。
“呜……八路军呀,快回来吧,给俺们报仇呀!……”人们嚎啕痛哭起来,随在周德发身后,纷纷跪倒在地,叩拜惨死的亲人。
听战智湛讲到这里,贺智民再也忍不住了,他虎目含泪、虎躯微颤。……
浅井一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既心惊,又有一丝害怕,更感到绝望。他心惊的是这些中国老百姓为什么这么悍不畏死,和自己朝鲜民族的气节何其相似。他害怕的是自己加入日本国籍,帮着日本人残杀中国人会有什么下场?他感到绝望的是他的感觉,中华民族是不可能战胜的!但是,浅井一夫随即把心一横,“咦哩哇啦”的又叫了一通。
鬼子翻译又对俺三姑说道:“瞅见了没有?这些老百姓的死就是你造的孽!……你要是再不说,就把你扒的光腚啦差的,看你往后还咋做人!……”
眼见俺三姑倔强的一仰头,鬼子们疯狂地向她扑去,剥光了她的衣服。俺三姑全身绵软无力,无力挣扎,只能一任鬼子在她面前肆虐。她缺乏营养、干枯的黑黄柔发散乱地披到脸上,嘴里紧咬着一绺带血的长发。人们似乎停止了呼吸,两眼紧盯地面,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俺三姑一挺胸,她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朝霞般的红晕,骄矜无畏的神彩。她竭尽全身的力气喊道:“父老乡亲们,抬起头来看着俺!……俺战三妮是你们的闺女,是你们的姐妹!……俺就是光着身子来的,现在光着身子走,没啥抹不开的,别让鬼子看咱们的笑话!……老少爷们儿们,还记得俺教给你们的国际歌吗?……”
接着,俺三姑用她那柔润又带些由于愤怒、伤病而沙哑的嗓音,唱出沉重、豪迈而又悲壮激昂的歌声:“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贺智民泪水长流,强壮的身躯剧烈的颤栗着。但他紧咬牙关,就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的罪人……”人们就像平日站在操场上一样,眼望着土台子上打着拍子的俺三姑,唱起了劳苦大众自己的歌。唱歌的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