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李京九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对着床里的人做了礼。

“民女见过太后。”

太后抬起虚弱的腕子，朝她招了招手：“你，再过来些。”

李京九施施然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撑眼仔细瞧她。

深深凹陷的眼睛中一时轮换出复杂的神色，似有只蜘蛛在其中飞快的吐丝织网，将李京九的倒影团团围住。

半响以后，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一般。

“那小子的眼光，真是刁钻呐。”

李京九装作羞赧的低着额。

皇后心里却是一沉，看着太后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由揣度起来。

太后突然提起沈明庭来，是想还恩李京九，把李京九嫁给端王吗？

可是……皇帝已经给端王安排了人，这件事，太后也清楚，她怎么可能搅了儿子的局？

还是说，她的笑全然是反的。

她是觉得李京九碍着她儿子的事了，想将李京九给除掉？

可今儿仪元殿的后花园里少说也有二十来人亲眼看见是李京九救活了太后。

平民百姓尚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道理，倘若太后因为成全儿子计划，杀了李京九，就算对外找个理由把她的死糊弄过去，但这些为官之人都是千年的人精变的，谁还猜不到这其中的猫腻？

到时候风言风语不胫而走，他们宗室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皇后正这么琢磨着，听得太后又问：“哀家得你出手相救，却还不知道姑娘名姓，只听得颜鱼儿唤你京九。”

李京九顿了顿。

太后开始问她名字。这个问题很重要，她不能答错。

她低头瞥了一眼这帘外里跪着的太医们，心有顾虑。

他们都是她父亲李世荣的同事。她父亲子嗣不多，只得一儿一女，别的人不知道李京九是谁，他父亲的这些同僚还是十分清楚的。

若他们知道了她的全名，认出了她来，会向太后揭她的老底吗？

……

暗光在她瞳孔中游离闪动。

今日王太医干了件大错特错之事，令他们太医院蒙羞。

倘若再揭发李京九就是李世荣的女儿，都是一个窝里长出来的萝卜，互相挤兑，无非让窝子更烂更臭而已，没有必要。

李京九想清楚这茬，含笑道：“我姓李，名京九。”

“李京九。”太后细品着她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却不约而同的低头，暗暗用眼神勾兑一通，似是达成一致仰面想对皇后说什么，李京九朝他们递去两道晦暗的眼神，这些人又立刻埋下头去。

太后和皇后并未识得他们之间细微末节的交流，只当是太医院的这些老头不服气，暗地里和李京九互相横了几眼。

“天外有天，学无止尽，你们太医院的人往后都要精进着点。”皇后斥道。

“是……是……”

“去外面候着吧。”

太医们退出殿外，李京九才道：“其实太后娘娘中的这种毒，并非抢救过来就能安然无恙了。中毒太深会伤及心脉，倘若存有遗症，日后一直都要好好调养才是。”

皇后道：“这样严重？”

太后倒是一笑置之，“那有什么，有李姑娘在，哀家什么都不怕。”

皇后再瞧太后一眼，眼中更是迷雾重重。

只见太后轻轻的牵过李京九的手，用手掌拍了拍李京九的手背。

“你啊，真是明庭这小子的福分。他自小命不好，姻缘这方面，很是坎坷，每次挑来选去娶个合适的，过不了多长时间，人就没了。次数多了，弄得他在男欢女爱这方面就寡淡得很。”

李京九不明白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只乖乖垂首听着。

“哀家真是头一回见他肯将女人带在身边，可见他是有多喜欢你，以至于一刻都离不得了！”

李京九看着太后欣慰笑容，不免有些尴尬。

她这是误会了……尽管这样的误会对于沈明庭来说，是顶好的事，他就巴望着人人都能这样误会，全天下都能这样误会。

“他向你家提过亲了？”

李京九赧然摇头。

皇后见太后的架势不对，语气忧柔的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转过头看着皇后，“皇后，你之前说要重谢这个丫头，现在打算拿什么赏她？”

皇后顿了片刻，心中隐隐不宁。

“李姑娘救治母后是大功一件，拿什么赏她，儿臣要好好细想过才是。”

“你啊，死脑筋。她就在这处，你不若问她自己想要什么？”

看着太后眉开眼笑的样子，皇后一句拒绝的话都不好说，可念及皇帝的谋算，又一句认同的话也不敢讲。

皇后不吱声，太后索性不管她。

“说罢，你有什么想要的，但凡哀家能办到的，无一不允！”

李京九救太后之初，正有邀功之意，只是不料进展竟如此顺利。

她将自己的意图在腹中揉捻成稿，故作害羞低下头，郑重道：“我我其实就想和王爷”

“太后娘娘！”

门口传来一阵喊声，打断了李京九正要说的话。

片刻后，颜鱼儿从屏风后面急匆匆的绕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