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微显空落，抬头看废弃已久的驿站。驿站年久失修，梁柱掉了漆色难免要长虫，中间蛀了多少不得而知，只是风大些，楼板都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聚集此处，只因这是唯一可以避风的地方。

他们沿楼而上，一层层的找房间。

男丁门都出去挖野菜了，剩下的都是些妇孺。瘦弱的身躯蹲在道路两旁和个个拐角，用好奇又害怕的目光盯着他们这群衣着光鲜又亮丽的人。

房间里更是挤满了孩子。

流民不兴洗澡，衣着单薄，窗户紧闭，门一开，味道难以忍受。

沈明庭用手掩了鼻子，提脚子要走，旁边小洪儿说：“到也到了，上面还有一层，再到上面看看？”

“这里挤成这样，上面又能好到哪去？”

他再朝房间地板上厚厚一层黑痂看了一眼，言下之意，这样的屋子，即便赶走这些流民，他也是住不进去的。

遂作罢，把马车拉进后进的院子，几堵破石墙挡着风，暂且用来生火煮饭。

李京九稳住了妇人的伤情，牵裙下车来透透气。没想到，看起来笨手笨脚粗枝大叶的江照流，做起饭来得心应手。

一锅羊骨汤炖得很香，风一吹，引来不少孩子。孩子们没参与围堵马车，不曾见识过沈明庭的厉害，只从大人口中得知不能去招惹他们。

于是便猫着小小的身子蹲在石墙后面，黑不拉几的一张张小脸上睁着亮旺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口大铁锅。

“汤好了，都快来用吧！”

江照流把肉汤一一呈给众人。

李京九捧着碗，吹了吹热气正要吸第一口，却听见角落里传来无数咽口水的声音。

回过头，见那些孩子已经探头探脑的从墙后面爬出来，蹲在离她三丈远的地方痴痴的看着她。

李京九心底击撞了一下。

孩童一个个比猴还瘦，肚子却凸出来，圆滚滚一个。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们刚刚饱腹了一顿，可是她身为大夫，再清楚不过，长期极度饥饿的孩子，就会呈现出瘦骨嶙峋，却又肚大如鼓的畸形状态。

孩子们舔砸着嘴巴，就这么盯着着她，也不敢有所行动，却也不肯离去，只是互相推搡，争先恐后的要排在前面。

她顿时便知道他们意图，无非是想等她用完饭后，能捡些她扔在地上的剩菜剩饭罢了。

李京九心里发酸，再看向那口大铁锅，里面剩了大概两碗汤的样子，里面还有两块料头很好的羊骨。大抵是给沈明庭刻意留的。

既是他的东西，即便他未必有这么大的胃口来吃，她也不敢打它们的主意。沈明庭这人麻木不仁，要他施发善心，比登天还难。

她咽咽口水，放下筷子把碗往前递了递，那些孩童见她有施舍的意思，猴窜似地飞爬过来。

不知哪来的“嗤”一声，那些孩子吓得一个后退，连滚带爬一并躲回了石墙后头了，一个最小的还不大会走，被大的撞了个满怀，磕在石头上哇哇啊哭起来。

李京九端着碗莫名回头，见沈明庭已经坐在她身侧，凶巴巴的盯着他们，等发现她看着自己，他才收回凶光，轻轻一笑。

“这年头，连童子都会欺软怕硬。吓着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