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夜回头,静静看着她。 温亦欢只是下意识想叫住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片刻后,急急拿出荷包还给他,“荷 包还未还你。” 方才没注意,此刻温亦欢终于仔细看了看宁子夜的荷包。藕粉色的荷包,材质上乘。做工却异常粗糙,线脚错乱、图案难辨。温亦欢还待再看,宁子夜却已收入怀中。她惊讶地看了宁子夜一眼,这么猎奇难看的荷包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难不成自己做的? 青岚山派的几位认得这是宁子夜的钱袋,虽略惊讶于二人已是如此熟稔了,倒也没其他情绪了。梨花山庄的几位则是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有些头晕目眩。这是……交换信物?这二人居然在背地里发展到如此地步了?温亦桑尤其悚然,就差没把手里的糕点一把捏成齑粉了。 宁子衿看着二人,觉出了点不对劲,“子夜,你怎么来月息镇了?” 南屿和鄢北相距甚远,断没有巧遇的可能。 宁子夜:“嗯。” 众人:“……”嗯什么?你倒是回答啊! 温亦欢上前挽住了温亦桑,解释道:“师兄不要气我偷偷跑出来啦,你们走后我好无聊,就想出来逛逛。没想到碰到了宁公子。” 有青岚山派的在,温亦桑不想此时刨根问底,只得咬牙点了点头,暗想回去再盘问。 温亦臣凉飕飕地看了一眼温亦欢,说道:“子衿兄,既已到了南屿,不如去梨花山庄稍坐片刻。” 凌霄宫的宴请一群人吃得食不知味,早早就退了席。宁子垣与温亦桑相谈甚欢,见时间还早,便撺掇各自大师兄去南屿游玩一番,于是便有了月息镇这一出。原本只是去月息镇逛逛,也没打算去梨花山庄。贸然去人家师门也有诸多不妥。没成想温亦臣会在此时邀约,语气还颇为不容置疑。宁子衿瞥了一眼宁子夜,心想多半是他家师弟与温姑娘过从甚密,温亦臣放心不下,怕是要旁敲侧击敲打一番。 …… “师兄——”甘之棠内,温亦欢哭丧着脸,拉长了嗓门哀嚎道:“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我是偶遇的宁公子!什么乔装私会,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要告诉大师兄!” 温亦桑斥道:“就是大师兄让我来问你的。” 温亦岚说道:“好了好了,既然师妹说了不是那肯定不是。” 温亦桑:“……师兄你倒会做好人!不问清楚怎么能放心?宁子夜与凌霄宫的沈姑娘可是有婚约在的,若是传出去师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温亦欢神色一萎,“是我没考虑周全,就算是偶遇,也不该与他待了一整天。” 温亦桑还待再说话,温亦岚立马怒斥道:“该说的都说的。你还要问什么?时辰不早了,去用餐。”说完还指了指温亦桑,大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殴打你的意思。 温亦桑彻底没了脾气,看了一眼他家天真的师妹,只觉头发都要愁白了。却硬不下心说狠话,这便又恨上了宁子夜,没事老撩拨他家师妹作甚! 这厢刚盘问完温亦欢,温亦臣那边也旁敲侧击得出二人确实是偶遇,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说来此次南疆之役他还有诸多疑虑,此次没有其他门派在场,正可问一问宁子衿。 温亦臣:“子衿兄,南疆虽已平定,但我仍有一事不解。” 宁子衿:“亦臣兄请说。” 温亦臣:“当初南疆封印仍在,法器重重,又有诸多弟子把手。双圣子究竟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破封而出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静默了片刻。 宁子衿:“想必亦臣兄也派人查过此事罢?” 温亦臣颔首。 宁子衿:“青岚山派也曾派人查过此事,不过得到的消息怕是与你查到的别无二致——曾驻守的弟子皆引咎自杀。” 一直漠然不语的宁子夜说道:“魔族与仙门必有勾结。高晗除外,他是外门弟子,在仙门人微言轻。与魔族同污者,应另有其人。” 温亦臣还待再说话,忽从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他眉头一跳,抽着嘴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门外是温亦欢不可置信的声音,“这茯苓糕和栗子酥为何全碎了?” 温亦岚哈哈大笑道:“问你四师兄去。定是他看到你与宁子夜私会,气得一把捏成了齑粉。” 一直静坐花厅内的宁子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亦桑还在那儿死命辩白,“我不是!我没有!定是天香居坑了我。” 温亦岚:“谁能坑你?” 三人一路打闹,脚边还跟了一只撒着欢的小土狗。温亦臣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终于隐隐有些挂不住了。他暗想,梨花山庄是不得不整顿了。谁家门派的大弟子会这般不知礼数?来会客还带着一条狗? 温亦欢已换回了梨花山庄的服饰,她见自家大师兄脸色不善,忙俯身揉了揉毛毛的脑袋,示意它自己去玩。毛毛见花厅内有许多生人,有些怕生,立马夹着尾巴跑了。 席开两桌,温亦欢与她两位师兄再闹腾,上了饭桌也规矩了。 宁子垣却忽然道:“南屿的吃食倒比陵光城的清淡许多。” 此言一出,众人自然想起了凌霄宫,也想起了沈忱与宁子夜的婚约。一时间无人接话,有些冷场。温亦欢抬眼飞快扫了一眼宁子夜,却见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家吃得食不知味。 餐后,时辰还早。温亦臣与宁子衿不知去商议何事了。余下一行人由温亦鸢带着在山庄内闲逛着。梨花山庄的规矩远没有青岚山派多,来客可以随处走动。只一条,非本门弟子不能上一览峰顶,只得止步于半山腰。此时正值日落时分,正是梨花山庄一天中最美的时候。落英飘扬,落满来人肩头足尖,远处的无望海似被镀上一层金色薄衫。恍然不似真实。 温亦欢想起了在青岚山的苍峻峰上,也曾见过很美的日落。 “此处景色,比苍峻峰的不悔亭不遑多让。”正站在温亦欢身侧的宁子垣说道,显然也是想起了苍峻峰的落日。 温亦欢道:“不悔亭四周皆是山,落日壮阔苍茫。一览峰有花有海,更多了几分柔美。” 闻言,宁子夜看向了温亦欢,问道:“你去过不悔亭?” 温亦欢点了点头。 宁子夜看了她片刻,随即转过脸去,神色寂寂,不再言语。 一行人看着眼前落日寂静无言,暖色余晖衬得这些少年人的眉目异常柔和。温亦欢拉着温亦桑的衣袖摇了摇,内心异常平静。 风过无痕,草木无言。 她忽然想起师尊曾说过,人这一生中的痛苦多半来自于妄求。这世间许多事都有缘法,强求不得。虽不能做到无欲无求,但若能遵从万物本心,是否就不会生出这许多妄念? 她始终用余光看着宁子夜,看着他猎猎翻飞的青衣与剑穗,淡漠的侧脸与漆黑如墨的星眸。这一天是如此漫长与沉重,她的许多记忆与妄念都埋葬在了今天。 温亦桑牵过了他家师妹的手,揉了揉她的发辫。无需多言,他知道温亦欢心中所想。 “要不要师兄背你下山?”小时候温亦欢不高兴,温亦桑就总是用这招哄她,屡试不爽。可这次他刚开口便后悔了,毕竟有外人在,他有点拉不下脸。 “要!”温亦欢却不管那么多,忙按着温亦桑肩头想让他往下蹲。 “师兄开玩笑呢,下次吧哈哈。”温亦桑身形一拧,溜地飞快。 “啊,师兄你怎么这样?你等等我!”温亦欢不干了,拔腿就追。 他二人自小玩惯了,说闹就闹。梨花山庄的一众弟子看得满脸无奈,青岚山派的却不常见这等情景,皆含笑稀奇地看着他二人。 温亦桑提气狂奔,温亦欢修为不如他,自然是追不上,在身后气得嗷嗷叫,“师兄!你不要走!你等等我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