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微微皱起了眉头，定神，穿墙进了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却很杂乱。东西很多，不少农贸市场上随处常见的大红塑料袋子鼓鼓囊囊堆在墙角。　　　　屋内摆了有两张床，床铺很整洁。从两张床上摆放的物件来看很容易区分两张床的主人。一张极简，除了枕头被褥并无其他。另一张上面则是摆了几个可爱的毛绒玩具。　　　　墙上有个挂壁式液晶电视机。电视机旁墙角的一张木桌上摆了一个博山炉。炉体呈豆形，上有盖，盖高而尖，镂空，呈山形，山形重叠，其间雕有飞禽走兽。炉中刚点了香，袅袅从孔隙之间流出，宛若流云飘渺。极具美感。　　　　可是此物工艺粗糙到一看就是从地摊上买回来的极为廉价的仿古品。　　　　林豫在屋内慢慢走了一圈。因为那个香炉的存在，鼻尖都萦绕着淡淡香氲。　　　　鬼使神差之间，她蹲下身，凑近了那个香炉。　　　　这幢别墅装修主要是欧式古典风格。极为华丽精致。客厅里面巨大的水晶吊灯还有极富古典厚重的米色绣花布艺窗帘都暗示着主人是个极为高贵典雅的富人，但这个香炉出现在这幢别墅里实在有些突兀。　　　　林豫凑近孔隙仔仔细细闻了闻，没有感受到溢散出来的毒气。　　　　她从来对香薰之类的物事没有兴趣，她的寝殿里栽种了几百种不同品种的花卉 。以法术栽养，开得极盛。自然的芬芳四溢总比那些繁琐的神秘诡异奇香令人舒畅。　　　　她小心翼翼揭开香炉的盖子，随身掏出一个极为玲珑精致的白瓷小瓶。轻轻拨了些许香灰。　　　　刚做完这一切，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倘若稍不注意，便会被忽略。　　　　还好动作快，不然那人若是瞧见了香炉自己开了盖，定是吓得半死。　　　　林豫就那么定定站在一旁，等待着来人。　　　　门转动了一圈，咔嗒一声，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年轻的保姆。　　　　她开门的时候脸色还比较平静，就只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可是她一进门就立马转身朝后面看了一眼，神色也变得慌乱起来。　　　　确认无人在后随着，她才小心翼翼关上了门，并且拧下锁，从内反锁了起来。　　　　似乎是得了一片清静，她脱了鞋，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手上抱着一个黄色的小鸡公仔，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没多做护肤，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满是细纹，法令纹也极深，可就是掩不住她心头的那份喜悦。　　　　期间她打了个电话，似乎是在打给她的丈夫。絮絮叨叨讲了不少，都是些家常闲话 。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她挂断了电话。并且与对方约了十点见面。　　　　林豫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闲心，她突然萌生了一种要跟着那个女人的想法。　　　　女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打开了摆在床边的白色衣橱。　　　　看见衣橱里的衣服的时候林豫心头微微震颤了一下。入眼帘的色彩有种浓厚沉重的压抑感。　　　　一整个衣橱的黑衣。　　　　就算再对黑色如何执着，这样的疯狂却实在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女人挑了半晌，站在穿衣镜前一件又一件试了一遍，最终选了一条黑色的蕾丝长裙。　　　　接着，她蹲下身，从墙角那边的红色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鞋盒。鞋盒是新的，虽然边角有点被压皱，但女人还是视其如珍宝，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就像在拆一件极为珍贵的礼物。　　　　是一双黑色的尖头高跟鞋。鞋跟很高，大概有十厘米。　　　　女人换好了衣服，仔仔细细对着镜子化了一个妆。　　　　与她全身的沉重感不同，她的脸颊在各种各样的涂抹之后变得极为瘦削，唇色浓烈似火，眉峰如刀。带着一种凌厉与高傲。　　　　她拆了自己的编发。似乎是经过了一夜，头发变得十分卷曲。她拿出梳子小心翼翼梳了一下，生怕就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造型。　　　　林豫觉得很奇怪，这样子精心打扮并不是像要去见她的丈夫。而似乎，是要去奔赴属于女人的战场。她只想把自己最为光彩的一面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更加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从别墅区出来，林豫便显出了身形。再这样消耗下去，她的身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女人踏着高跟鞋走在路上铿锵自信。精致的妆容与强大的气场让她的回头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林豫今天的造型可谓是十分低调。黑色棒球帽，黑色的长袖卫衣，黑色长裤，唯独脚下是一双白色帆布鞋。　　　　她不慌不忙，也没紧跟着那个女人，只是隔了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女人走了很长很远的路，却并没有打车。　　　　大概一个小时过后，她到了一条拥挤的街巷。　　　　她所约见的人正站在十字街头。十字街口拥挤异常，急躁的汽车主不停按着喇叭催促着不停在其中穿插的电瓶车。整耳欲聋的汽车喇叭声中还不时夹杂着几句谩骂。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和西装裤的平头发福的中年男人。他里面的白色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看起来勒得那人有些喘不过气。因为年纪渐长导致的发福，肚子那处也有了些许弧度。　　　　整件衣服看起来极不合身。　　　　女人走过去之后，男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皱起眉头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差不多一个头的女人，然后便转身朝前走去。　　　　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夫妻，男人一直走在前面两三步的距离，女人面色淡漠地跟在后方。两人从见面起也并没有任何言语以及肢体上的接触交流。　　　　生疏得简直就像两个陌生人。　　　　耐着性子，林豫手里端着一碗红糖糍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她倒要瞧一瞧，这到底是有什么古怪。　　　　这条小吃街算是庆阳县一处比较繁华的地方。街上人来人往，穿着打扮靓丽吸引眼球的漂亮女姑娘也不在少数，由此一身低调黑的林豫也并不会显得突兀。　　　　两个人穿过拥挤的街巷，停在了街尾的一间茶馆前面。　　　　林豫远远停下了脚步，她这身打扮去茶馆里面跟着各位老大爷坐一起喝茶实在是有些诡异。　　　　不过好在，正当她去买了一杯奶茶寻思着找地方等的时候，又瞥见了那二人的身影。后面还跟了几个年纪稍长的长辈。看起来应该是那男人的父母亲戚之类的人物。　　　　长着一颗小虎牙的英俊店员小哥正准备把手上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面前的客人，谁知那小姑娘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街上。目不转睛，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店员小哥有些疑惑，挠了挠头也顺着林豫的目光朝外面看了一眼。　　　　刚一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小姑娘就笑盈盈地转过身来，接过了他手中的奶茶。轻声道了句谢便转身出了店门。　　　　虎牙店员小哥竟然也不自觉地抬起手朝小姑娘摆了摆，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旁一起工作的另外几个年轻男子都在一旁偷偷捂着嘴笑。他的脸立刻便红了起来。　　　　......　　　　那女人回到别墅区已经是中午，林豫觉得没有必要再跟下去，于是便去了庆阳中学。　　　　纳川倒了一点粉末在掌心，凑近鼻尖细细闻了闻，又伸出两根苍白的手指捻了捻，才复又倒进白瓷小瓶中。　　　　林豫抱着手臂坐在长椅上：“如何？”　　　　纳川展颜：“不过是寻常的郁金。”　　　　林豫皱起了眉头：“可是整间屋子里只有那两个保姆住的地方有香炉。这难道不奇怪？”　　　　纳川靠着粗壮的树干道：“她们都来自梓术，那里盛产郁金，家家户户都熏香。出来带着香，不算奇怪。”　　　　林豫闻言抬起了头：“梓术？在何方？”　　　　纳川对这里早已是了如指掌，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脱口道：“离这里大约二十里，一个比较贫穷的村镇。”　　　　林豫翻找出天玑鉴，大概看了几眼梓术的周边环境，才道：“会不会是那两个保姆召请了怨魂？”　　　　纳川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早上那个小姑娘经过时候，她身上的鬼气已经渐渐散去了。”　　　　林豫展开长腿，双手撑在身子两侧道：“那我是不是还得夸这个怨魂倒也还算懂事？”　　　　纳川轻笑，道：“它不伤无辜之人，其实也还算得上是个好鬼。”　　　　“尽早入轮回也好，这么在人界四处徘徊游荡着，也实在有些孤单。”　　　　“或许，它是为了等一个人才久久未离。”　　　　纳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温柔简直快要满溢出来。林豫与他相识不过数日，头一回见此柔情也是不免有些惊讶。不过片刻，便被强烈的好奇心所取代。　　　　林豫一手托腮，笑道：“冒昧问一句，你以前是否有过倾心却不得的女子？”　　　　纳川不答，只是抬头看着头顶的枝桠叶片。嘴角的浅淡笑意一丝一毫也遮掩不住。　　　　林豫不依不饶，偏要逗他：“不想说？”　　　　纳川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已经快四百年了，有些记不太清了。”　　　　七百年前，纳川初化人形。那时的他还尚未成熟，就如同人界的初生婴孩，还只是个十分脆弱的灵体，需要不断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后来过了差不多两百年，经由道人点化过后的他灵力大增，可随意幻化人形。　　　　那时的他宛若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常常化身侠士替凡人惩恶扬善，有时又化身一名少年，还有时也会化身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　　　　那时的他还没有升阶仙位，对于凡人来说的往复循环的日子很是悠闲，他不受束缚，所有事都随着自己的心意而为。闲云野鹤，自在逍遥，也不过这般惬意。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女子。　　　　百年来，他不是没有遇见过俏丽的佳人。可偏偏，他沦陷在了她温柔的眼神里。　　　　非常自然的，他与一个人界女子相爱了。他承诺要照顾她，可是他要去迎娶她的前一夜，他飞升了，从小小的树妖，晋升了仙位。　　　　再后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人间已是历经了百年。　　　　那个他曾许诺要照顾一身的女子，他踏遍了万里山河，寻遍了九州大地，也不知其到底魂归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