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郢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内厂督公,手下管着大内高手、缇卫无数,然而此时,他却是临时出宫,一个随从没带。
再加上他身边放着一个宝贝,他的傻儿子宋凌霄。
黑衣人出手如电,一把撒开童仆,倒持银光铮亮的匕首向宋郢挥去。
宋郢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回过神时,才意识到手中空了,一向稳妥如他,此时也不禁颤抖了声线:“凌霄!”
宋凌霄只觉被一条铁箍勒住了胸口,那黑衣人个子不高、手臂却特别有劲,勒得他动弹不得,颈中更是抵着冷冰冰的一把利器,他被迫抬起头来,视野里满都是星星。
京州的夜空里竟然有这么多星星!
我要死了!
宋凌霄的脑子里同时生出两个念头。
“这位好汉,请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大可以商量。”宋郢淡然垂眸道,并未表现出一丝丝的慌乱,唯有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黑衣人一言不发,宋凌霄感觉到他好像在掏什么东西,只听“当啷”一声,似乎有金属制品掉在了地上。
“好汉这是何意,请明言。”宋郢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半步。
宋凌霄只觉颈中一痛,黑衣人竟是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脖子刺了一下,他惊叫一声,宋郢便站在当地,不敢再动。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自宋凌霄身后传来:“宋郢,你祸乱朝政,贻害无穷,今日我来替天|行道,你且捡起地上的短剑,自我了断,我便放了这傻子。”
宋凌霄闭上眼睛,心想,好么,原来是来找反派寻仇的,真不愧是反派大太监,这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半夜在自家院子里转转也能遇到刺杀。
亏得他之前还对宋郢心软,觉得宋郢只不过是个寄情于傻儿子身上的可怜人,想他能贪30亿,又掌管着内厂,又能是什么善茬了,怎么自己读史的时候脑子清醒得很,身临其境了又糊涂起来。
只可笑这杀手也是个傻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太监,岂会为了一个傻儿子放弃这繁华世界、锦绣人生,胁迫宋凌霄去威胁宋郢自裁,简直是下下之策。
谁知,身前传来一阵窸窣,宋郢似乎弯腰去捡了那短剑。
宋凌霄只听到轻微的利器入肉之声,接着,宋郢的声音便虚弱了几分,只是语气仍是淡然从容的。宋凌霄心中一惊,难道,宋郢竟然真的为了他自戕?
“为表诚意,宋某自罚一剑。只是这般自裁,宋某还是不明白,到底犯了什么事,使好汉专程来此取宋某的性命?还请好汉说个明白,让宋某做个明白鬼。”宋郢说道。
宋凌霄因着猜测落实了,心中不由得一揪,没想到宋郢对傻儿子竟有如此深重的感情,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听到宋郢的对答,他又暗暗感叹,不愧是搞权谋的人,临危不乱,还能套一套杀手的话,只要杀手透露一点社会关系,或是作案的根由,那么宋郢就可以从他的关系网下手,手握缇卫大军的内厂督公,今日出了这个门,便没有捉不到、杀不了的人。
杀手又瓮声瓮气地哼笑了一声,道:“你不必多费口舌了,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柄来,再行怀柔安抚,或威逼利诱之策?我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请你上路吧。”
这杀手竟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眼看局面又到了死境,宋郢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态度:“好汉也知道,宋某残缺之身,无法传宗接代,这宋凌霄名义上是宋某的儿子,实则并非。他是十四年前,被人遗弃在城外兰柘寺门前的,或许是家中有什么不幸,养不起这个孩子了,才会忍痛割爱,当时天降瑞雪,这孩子裹着厚厚的凌霄纹大红锦绣襁褓,可见他家中对他寄予无限期望,若是宋某晚到片刻,或许就被兰柘寺中的僧人捡去了,可惜,他命不好,是宋某捡到了他,以清白之身,受宋某连累,如今还要替宋某受苦,实在是无辜。”
这话说得巧妙,不提自己和傻儿子的感情,单提傻儿子出身清白,若是这杀手号称替天|行道,便不能在具体执行上滥杀无辜。
杀手果然陷入了沉思。
宋郢顿了顿,说道:“如今宋某也受了伤,好汉不妨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
宋凌霄眼中微热,说不感动是假的,就算宋郢可能在别处人品有缺,可是冲着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宋凌霄是感佩于这份厚爱的。
杀手却冷笑了一声,根本不为所动:“苍生为大,今夜我必诛杀宋郢。这傻子享受十四年荣华富贵、民脂民膏,也该知足了。”
冷冰冰的杀气刺得颈中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宋凌霄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他享受什么了!他一毛钱都没有享受!一来就要接盘30亿亏空!这什么破穿越系统,又是刺杀,又是还债的,若是往后的日子都要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万般谨慎,算来算去,却没算到穿书系统给他扣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根本就是不打算让他过关,那不玩了,老子不奉陪,你找别的小社畜去完成你的30亿任务吧!
想到此处,宋凌霄使劲一挣,铆足全身力气,手肘重重撞在杀手腹部。
杀手闷哼一声,竟改了先前那瓮声瓮气的假声,迸出一个少年声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