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梁兄害怕出变故,梁兄怕我是个骗子,顶着押题的名号,行圈钱跑路的勾当,使你的客户们闹起来,让整条洒金河都不得安生。你将来还要做会试举子的生意,明年年初,全国的举子赶到京州来参加会试,那才是你真正收割利润的时候,而眼下这场乡试,不过是牛刀小试尔。”
梁庆笑吟吟道:“正是如此,对于凌霄贤弟来说,也是这样吧?”
宋凌霄没有理睬他的话,而是继续说下去:“你怕我跑路之后,给你这条街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才买通了两个书生,来我这闹事,对也不对?”
“精准,正是如此。”梁庆也不怕承认。
“至于你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愿意掏出一千两白银来买兑书券,我猜,你是发现了我的书,就算不使手段,仅凭编修的真才实学,也值一两银子的价,那些往来的书生秀才们,听过了我的一番说辞,也心甘情愿掏钱来买,有了这销量作保,又有过硬的内容质量,就算真的押题不中,那些纨绔子弟也不会来找我的事,而至多是自认倒霉罢了,今天卢佐的态度,其他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宋凌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清亮濯然,带着一股灵性,望着梁庆,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敲打在梁庆心底的玉磬一般:
“你之所以要花一千两银子买我的兑书券,是因为,你发现,我的兑书券可以刺激你的客户在青楼消费,不仅如此,还可以为你带来更多客户!”
梁庆此时全无笑意,瞠目结舌,瞪着宋凌霄。
这……这人是有读心术吗?
为什么,把他心底的算盘,看得一清二楚?
“梁兄先前有句话说的好,在商言商,都是利益使然,没有什么人情可言,梁兄与我也不过是三面之缘,更谈不上人情。若是梁兄与我合作,那必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双方可以达成共赢,若是梁兄与我竞争,那么一定是我妨碍到了梁兄的利益。”宋凌霄说道,“我也有句读书人的老话: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送给梁兄。”
“好!”管家忍不住拍手赞叹,“这番话说得通透!”
……
而在此时,一门之隔的台阶下,凌霄书坊外的街道边,作闭目养神状的陈燧,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蓝弁跟着他哥一起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屁股上仿佛扎了刺儿一般扭来扭去,只觉来往行人都在往他俩这边看:“哥,两个商人谈生意有什么好听的,你若想听,我踹门进去,抓了他两个出来,给你送进宫里去慢慢听。”
陈燧睁开眼睛,见蓝弁实在难受,便站起来说:“不要胡闹,咱们走吧。”
“太好了!”蓝弁欢呼道,接着,又有点小纠结,“燧哥,我刚才其实就是坐不住了,如果这里面的谈话,和你的大事有关,那你不要管我。”
陈燧摇摇头:“我先前以为这书坊是奸宦手笔,奸宦授意宋凌霄在此布置产业,因此想要看看他们做些什么勾当。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不过是宋凌霄自己私心想卖书罢了。”
“哦,那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蓝弁瞅着他。
陈燧转过脸来,蓝弁缩了缩脖子,被戳穿了的哥总是这样又冷又凶地瞪他,怪怕人的。
“一点雕虫小技,有点意思,但不足挂齿。”陈燧道,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伶牙俐齿的,怪不得讨那奸宦心欢。”
“哦……”蓝弁耸了耸鼻子,这空气里,怎么有些酸味……?
……
书铺里关起门来的博弈还在继续。
在宋凌霄濯然的目光注视之下,梁庆有些闪躲起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押题书,还能促进我们青楼消费的?”梁庆干笑两声。
“我猜,梁兄今日前来,肯定是已经见到了成效。如今乡试临近,青楼的生意萧条了不少吧,二十二天之后,这些纨绔子弟,就要蹲进号舍,统考三场,从身体到精神上都将受到一番折磨,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要面对考试失利之后,来自亲朋好友的问难,想一想都觉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哪里会有心情在梁兄的青楼里消费呢?”
“这……”梁庆笑不出来了,虽然他表面风光,但账簿流水是骗不了人的。
“而我的押题书一出,那些纨绔子弟又活泛起来,他们又可以逍遥十几天,等到押题出来了再突击复习三天,成与败,也无甚可说了。这是压力转移,甚至可以促成报复性消费,因为时日无多,而更想加倍地享乐。”宋凌霄一针见血地指出,“梁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当机立断,出手一千两银票,买我一千册书。是也不是?”
梁庆半晌没答出个话了,他满脸震惊之色,盯着宋凌霄看了又看,少顷,颤巍巍从衣袖中又取出他那一包银票,抽出一张一千两的,与桌上那一千两并在一处,双手递给宋凌霄:“正是如此。宋老板,先前是我看走了眼,因此说了些孟浪的话,在你面前献丑,实在是不该,请宋老板宽恕则个。这两千两银票,请宋老板卖给我两千张兑书券,我想要发到老鸨子手里,作为消费回馈之用。”
宋凌霄抬了抬手,示意掌柜收起:“好吧。三日后来取兑书券。”
掌柜一脸钦慕地举着两千两银票走开,心中想,谁能料到,小老板一番话,反倒成了姓梁的求着把钱花出去,实在是厉害,他从此往后就算不要工钱,也要跟在小老板身边学习。
“不过,”梁庆眼里奸商的光彩一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宋老板是否能够满足?”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出自增广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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