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小手一抖,绣花针刺破指尖,嫣红的血眨眼泛出,然而她却顾不得这些,耳边唯有翠柳兴奋的声音。 “公主,锦绣楼的绣娘过来啦!战王府专程请了最好的绣娘师傅进宫,说要给您做嫁衣!” 翠柳一扫往日低落,这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大宫女的沉稳,只差和那些碎嘴小宫女一样。 “呀!公主您受伤了!”翠柳自责地捧着九公主的手,赶忙示意内室宫女拿来药粉。 九公主任由翠柳动作,嘴角抿了又抿,终是忍不住:“你说,锦绣楼的绣娘师傅?” 宫中并非没有绣娘,基本每个宫殿都有几个,内务府更有专门的制衣阁,里面养着数百个绣娘。 然而,最好的绣娘并非在宫中,而是在锦绣楼。 那些绣娘都是宫中年纪大了告老出去,被锦绣楼高价供养着,被尊为绣娘师傅,平日里极少动针,更别说为谁制衣。 京城之中,谁家贵女出嫁,能有绣娘师傅制作嫁衣,那都是要被羡慕许久的。 她虽说是皇帝最宠的公主,两年前备嫁的嫁衣也不过是宫中绣娘所制。 “是啊,听说是世子亲自请的!”翠柳一拍脑门,她竟忘了最主要的事,“对了,战王府的嬷嬷正在外头候着呢。” 九公主心跳加速,她到底年少,又即将面临夫家派来的人打量观察,如何不紧张。 她的情绪影响了翠柳,让一屋子的宫女都严肃起来,一个个挺直腰板,仿佛要面对什么生死之战。 九公主名声这么差,虽然说战王世子请来锦绣楼的绣娘师傅,给足了九公主的颜面,但这府中来人,保不准是奉命来查探九公主虚实,若是她们做的有半点不好,恐要连累九公主。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心中都不好受,只觉得如今的九公主就像是货物一样被人挑剔。 率先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锦缎加身的妇人,她满脸和善的笑容。 “奴婢战王世子奶娘陈嬷嬷,见过公主。”妇人弯着腰,偷偷打量着九公主,心里不住点头,容艳而端正,势足不伤人,不愧是世子爷看中的人。 “陈嬷嬷不必多礼。”九公主握紧手心,硬挺着不要让自己露怯,然心中不由想到,若是母后还在,又怎么轮到自己这般无人打点,需亲自面对这些。 “谢公主!” “陈嬷嬷,您此次进宫?”九公主心中忐忑,陈嬷嬷笑的这么和蔼,应该是对自己满意的?可宫中的笑面虎还少吗? 陈嬷嬷可没有九公主的纠结,她恭敬地道:“昨日锦绣楼的绣娘为世子爷量体裁衣,说起京城新流行的款式,世子爷想着公主或有兴趣,便请示了皇上,让奴婢带绣娘师傅前来。她们带了图册过来,还轻公主过目。” “快有请。”九公主站了起来,绣娘师傅个个年纪不小,资历深厚,并非金钱就可以打动,其地位在夫人小姐的心中,与读书人眼中的大儒无差。 要知道,不是每个出宫的绣娘都能被锦绣楼看重,成为绣娘师傅。三年一批出宫的绣娘里,有时候连一个都没有。可见其珍贵之处! 若谁家能请到绣娘师傅教导女红,谁家的贵女身价能翻数倍,一跃成为一等贵女。 然锦绣楼的绣娘一进来,九公主差点脚下一趔趄。 为首的几个她都不眼生,她年纪虽小,可记忆力好。当初皇后还在的时候,曾经召过这几人制衣。 这几个,全都是专门为皇帝做龙袍的师傅。 九公主深吸一口气,这战王府到底多大的手笔,竟然请了好几个绣娘师傅。 翠柳手捧图册,另一宫女为其翻页,九公主越看越喜欢,这些衣裳着实新奇又好看。 直到最后一页,她双眼一亮,死死盯着半丝都不愿挪开。 这张纸上画的尤为逼真,大红的衣衫层层叠叠,金凤展翅,每一个细节都画得极为精致,仿佛能透过纸面跃然眼前。 “这些都是世子爷挑的嫁衣图,九公主可是选定了?”年纪最大的绣娘师傅笑着问道。 九公主强装淡定,纤手一指:“就它吧。” “九公主好眼光,这图可是世子爷亲手绘画的!” 随着绣娘师傅这句话,其她师傅也笑起来。 “九公主只怕不知道,咱们锦绣楼来了个新师傅,一张张图画得很是好看,就是您前面看的那些,让老奴等人都惊艳不已,然世子爷却还是不满意。” “当初可把老奴气坏了,非得和世子爷理论,哪里想到不过半个时辰,世子爷还真给画出来了!” “要我看,这世子爷落笔胸有成竹,只怕早就思虑过无数遍了。” “是啊是啊,凤凰呈祥,九公主好福气!” 一时间,整个殿里其乐融融,那些宫女都悄悄与翠柳挑眉挤眼。 凤凰呈祥,这天下能用龙凤的,唯有皇家。 看来那战王世子早就看中她们九公主了? “公主,世子爷还让老奴捎带了些东西过来给您,说是虽然大婚在即,但也怕您在这宫中无聊,送与您把玩的,还请您移步。”陈嬷嬷听够了那些绣娘师傅的好话,暗暗得意一番,继续放大招。 一屋子的人都好奇起来,九公主跟着陈嬷嬷走出落珏宫。 说起来,自从慕容冲退婚,她除了赐婚那日去了趟御书房,就没再出过宫门口。 此刻,门口摆放着十个箱子,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九公主还在看到远远的不少宫妃正往这走来。 跟着出来的落珏宫宫女们昂首挺胸,只盼着给那些人啪啪打脸,她们公主也是有驸马爷撑腰的人! 对!没错! 就这么一刻钟里,这些宫女们都被收买了。 什么战王世子,那是她们家的驸马爷,她们公主承包了的。 陈嬷嬷也看那些宫妃不爽,九公主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被流言传成这样,肯定是这些女人的下作手段。 世子爷说九公主是好女人,那就是个好的。 什么阴险恶毒,什么淫、娃、荡、妇,她不听她不听,她半个字都不信。 待到那些宫妃走的近了,还没出口与嘲讽上一句九公主,陈嬷嬷就率先开口了。 “公主,您看看,这些可够您解闷的?” 陈嬷嬷一挥手,站在箱子边的侍卫齐刷刷打开盖子,那明晃晃的光芒刺痛了所有吃瓜宫人的眼。 “公主,世子爷听说贵女们都喜欢珠子,想着您可能也喜欢,就装了一箱子过来,让您别舍不得,王府里头还有。” 刚走到的宫妃捂着胸口,眼睛充血,就差没吐血而亡。 那是一般的珠子吗?!那是夜明珠啊,一颗颗都是婴儿拳头大小。 虽说一颗算不得什么,宫里受宠的谁手头没个三两颗? 可这一箱子就过分了啊! “哦,那箱子是江南的胧烟云丝,世子爷问的绣娘师傅,说是最近最得贵女们喜欢的。” 不!是一直都得贵女青眼。 一两云丝一两金,说的就是这胧烟云丝。犹如朦胧烟云,飘渺柔软,至今唯有贵妃有一件胧烟云丝所制的衣服,除了重大日子,平日里向来舍不得穿。 别说京城贵女了,就是这宫里的妃子,有一条胧烟云丝帕,那都是要炫耀很久的。 战王世子是抢劫了整个江南吗?竟然能拿出一箱子。 至于后面的什么黄金白银做的一箱箱神态各异的拇指大的小动物啊,什么金钗玉饰啊,哦,还有一本据说是战王世子亲笔写的话本。 最可怕的是,以上这些,都是在这十几日里给九公主解、闷、的。 宫妃表示,走,给本宫走,本宫不想看! 宫人表示,眼睛看不过来,在线问九公主会发赏钱吗,急急急! 九公主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震惊,又有些酸涩。 她不由就想到了慕容冲。 和慕容冲定亲五年,两人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见面,慕容冲都会为自己带来宫外的小玩意儿,那时候,她真的感觉慕容冲是个不错的男子,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银子,但心意可嘉。 皇家嫁女不差钱,夫家聘礼也不过是意思一下,有条件的可以多给,没条件的可以少给。 慕容冲寒门出身,家底单薄,出去猎了两只大雁送与她,据说意义非凡。 然而,与如今战王世子的作为比起来,却显得那么寒酸又可笑。 且不说眼前摆着的十个箱子无法估价,也不说一连请几个锦绣楼的绣娘师傅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就是亲手画出嫁衣图与写话本这样的心思,这世上又有多少男子愿意做到? 不是不能,而是从未想过做。 大雁?平常百姓才用的东西,皇家又岂会只用这个? 在她被退婚后,多少宫妃宫人明里暗里嘲讽自己,不受慕容冲喜欢,连聘礼都被他随意敷衍糊弄。 慕容冲是真的拿不出别的东西吗? 不! 寒门并非真是贫民百姓,而是没落的世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中资产算起来能让人富足地过一辈子! 被宫里传言丧心病狂的陆墨正躺在贵妃榻上,悠闲地翻动书籍,嘴角含笑,眼底闪过笃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