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柔嘉吩咐木槿拿了青白釉玉壶春瓶,把红梅插在瓶中,摆在炕两边的矮桌上。红梅香气清甜,屋子里暖融融的,香味更甚,把汤药的苦气都遮盖住了。
在炕上坐了不过半个时辰,傅柔嘉就觉得有些乏了,叫木槿搀着她去了内室暖阁里躺着。南墙上挂了一柄宝剑,楠木剑鞘上雕镂花纹,嵌着红宝石,是她夫君徐凤卿的物件。
算一算日子,徐凤卿去蓟州练兵也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他出发那日,两人还在屋子里大吵了一架,她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给他喝避子汤,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徐凤卿就冷冷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哭得累了,躺在床上生闷气,徐凤卿就跟她说,他要去蓟州一段时日,然后就换了一件衣服出去了。他倒是走的轻松,她却染上了风寒,在床上躺了有些日子了。
听木槿说,徐凤卿倒也回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在深夜里,每次回来都是行色匆匆的,两人从未碰过面。他应该是不想见她的,想想倒也是了。徐凤卿喜欢的人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陆知烁。
她曾在徐凤卿书房里多宝格的架子上看到过陆知烁的画像,画轴就放在夹层里,若不是她那日想找一本画本子,还真翻不出这卷画轴来。藏得这么严实,一看就是有人特地放进去的。
陆知烁父亲是定国公,母亲是乐安县主,出身高贵,容貌昳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傅柔嘉曾在宴席上见过陆知烁几次,的确是个貌美的,她一个女子见了都不禁赞叹,又何况是徐凤卿。她也并不感到奇怪,还生怕徐凤卿知道了尴尬,又把画轴原样放回了。
傅柔嘉觉得她已经是很懂事的了,自打她嫁到英国公府以后,事事做小伏低讨好徐凤卿,打听他平日里起床歇息的习惯,打听他喜欢吃的菜色,就连他喜欢穿的衣服颜色,她也都找了小厮一一问了。
原本她嫁给他,就是想做一个好妻子的。两人成亲三年,她才有孕,谁知又小产了,她实在是伤心,求了太医给她开了一副坐胎药,汤药又苦又涩,她强忍着一日不落地喝下去,就是想给他生个孩子。谁知那些日子她喝的坐胎药,竟然被徐凤卿换成了避子汤。
他就这样不喜欢她吗?既然不喜欢,那又何必娶她呢。
虽然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徐凤卿为何要娶她。她的身子虽是比常人弱了些,但太医说也并不是不能有孕的。
她记得刚成亲那会,徐凤卿也是想要孩子的,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变了的呢?好像是在圣上封了他为镇远侯之后,就变了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卑微如泥的庶子了,如今是赐了铁券的侯爷,朝廷新贵。
就连她那位继母逢人就说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徐凤卿就封了侯爵呢。她因此也得了正一品的诰命,京城的世家太太夫人们见了她没有不说她有福气的。
往日里那些对徐凤卿避之不及的贵女们,也都暗自懊悔,如果当年嫁给了徐凤卿,如今的一品诰命夫人就是他们了,哪里又能轮得到她一个病秧子呢。
想来徐凤卿也是盼着她早死的吧。当年陆知烁嫁给荆王世子做了世子妃,没过两年,年纪轻轻的荆王世子突然暴毙。傅柔嘉听下人偷偷议论过,这荆王世子死的并不光彩,听说还是死在女人身上的。
陆知烁守了寡,就被定国公和乐安县主接回了京城。如果她死了,徐凤卿定然是要娶陆知烁为妻的吧。
想着想着,傅柔嘉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她这一辈子,到底是白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她幼时母亲就过世了,后来父亲封了靖远侯,又娶了信国公嫡女为妻,柳氏不喜欢她,父亲又常年征战不在家中,她打小就在祖母膝下长大。
幸而有祖母庇佑,她才能长大成人。十三岁那年,疼爱她的祖母又离她而去,后来,她的继母柳氏做主,定下了她和徐凤卿的婚事。
虽说只是个庶子,身份低了些,她当时想既然嫁给了他,那就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尊他敬他,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她怨,她恨,可又能怎样呢。她这一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冷,身上发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最后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