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的祠堂在东南一隅徐凤卿从二层仪门过来,一个人去了祠堂。
院子里点了绰灯,廊下挂着薄纱灯笼,几个守院的仆从一见到他都连忙屈膝行礼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五架的房梁,祠堂里灯火通明。
正墙上供了徐家祖先的牌位案上摆着鲜果蜡烛地板上放着两扇蒲团。老英国公的牌位就供在当中的位置,是用的紫檀木下面设了底座,刻着一行大字先考忠毅徐公之灵位。
徐凤卿进去望了一眼牌位走到案前拿了三炷香倾在灯烛上燃着,冒出一缕细细的白烟,橙红色的火星忽明忽灭。
他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生母谢氏只是父亲的外室如果不是怀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进英国公府的大门。谢氏满心欢喜的进入徐府以为此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却不知这一切只是痛苦的开始直到生下他难产而死。
相对于谢氏的欢欣,老英国公却一点都不期望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甚至是厌烦的,憎恶他的到来。
他很小就一个人跟着乳母住在芳芜院,那时候老英国公很是宠爱刘氏刘氏瞧着老英国公不喜欢他,明里暗里任由着她两个儿子欺侮他,七岁之前他身上几乎天天都会添几道新伤,徐太夫人虽护着他,却也真不能和刘姨娘撕破了脸面。
他还记得六岁那年,徐谦见他换了一件新做的衣服,因和他穿的一模一样,徐谦叫下头的小厮往他身上啐口水,他不甘受辱,把徐谦推倒在地上,刘氏得知了此事怒气冲冲赶过来,几个有力的婆子把他身上的棉衣扒掉,只叫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跪在院子里。
寒冬腊月,他冻得浑身发抖,连嘴唇都冻紫了。
刘氏身边有个姓姜的嬷嬷瞧不过眼,偷偷跑去徐太夫人院子里传了话,等到徐太夫人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冻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太夫人抱着他痛哭了一场,带着他去见老英国公。
他还记得那日父亲望着他的眼神,冷漠麻木的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太医说若是再徐太夫人再晚去一会,他可能就活活冻死了。
老英国公听到这句话才微微有些触动,出声责怪了刘氏几句,却也没有真的罚她。
七岁那年,他不想再在这府里每日由着刘氏随意打骂,跪在老英国公的书房整整三日,老英国公才答应了把他送进卫所里。
他有时候就在想,父亲既这么不喜欢他,何必叫谢氏把他生下来。
后来他才听老英国公身边的谋士说,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谢氏血崩而亡,刘氏的兄长请了得道高人算了一卦,说是他命中带煞,与老英国公的八字相克。
父亲留他活下来,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他那时候已经升任了副百户,从卫所里赶回家来,父亲只剩下了一口气,他跪在床前,看到父亲的眼尾溢出了水光,慢慢望了一圈旁边围着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谟儿”
那是父亲第一次这样亲热的叫他的名字,就见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人死如灯灭。
这么多年过去,他即便是有再深的怨恨,也慢慢随着时间冲的淡了。
再怨再恨又能如何呢?
一切都过去了。
但若是叫他原谅,他无法做到。
徐凤卿闭了闭眼。
斗墨站在外面看到主子沉默不语,轻声提醒了一句:“侯爷,时辰不早了。”
徐凤卿睁开眼睛,眼底的水光已经敛去,低头看到手中的线香已经燃了大半,香灰掉落在桌案上,他上了香,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才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徐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徐凤卿从抄手游廊过来,酒立刻醒了大半,慌忙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过去,却拔腿刚走了一步,就听后面传来冷冷的声音:“站住。”
他一下定在了原地,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
“四四弟。”徐诚小声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的像是筛子一般,就连说话都不连贯了。他微微躬着身子,讨好的看着徐凤卿。
“我听大哥说四弟明日带兵去大同,今儿照例还是过去军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