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我不想你急着回应我，也千万不要觉得欠了我人情。”卢平轻声说，凝视着眼前双颊通红的少女：“人的感情很复杂，感动、震撼，甚至愧疚，它们都有可能混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激之情。然而这感激之情再强烈，也不是爱。所以请千万想清楚，好吗？”

如此克制而又炽热的感情，烘得张琬越发连额头和脖颈都红了。但她忍着羞意大胆直视卢平双眼，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我对你……并非没有好感。”她爽快承认：“你这么仁慈，又这么聪明，能得到像你这样高尚的绅士的……青睐，我倍感荣幸。但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时间去理顺……在我对你的复杂感情中，好感究竟占了多少。”

“正是如此。”卢平笑起来，他的脸也红了：“我不想卑劣地利用你此刻震荡的情绪诱骗你。如果我确实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回应我希望……它只是爱。”

张琬终于端不住她那副竭力从容的模样了，安多米达三个月以来耳提面命的“间谍守则”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两边脸颊，只觉得此刻手心里的温度烫得简直要烧起来。她隐约知道莱姆斯卢平比他平日表现出来的模样要更强势一些，但万万没想到他骨子里竟然这么有侵略性！

张琬咕哝着应了一声“我会仔细想想的”，捡起茶杯落荒而逃。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卢平一下仰面躺倒在天文台的地板上，抬手摁住狂跳的心脏，脸上泛起久久不能消散的笑容。

今天的阳光可真好啊，他想。

对于这场谈话，两人不约而同地瞒得密不透风。然而秘密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眼光毒辣者破悉，张琬在当天晚上和薇薇安的对练中就不慎将之泄露了出去。

面对薇薇安不加掩饰的惊喜目光，张琬窘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咳咳，那个……唉，那个是，呃，今早发生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唉，总之，我们继续练习吧。”张琬磕磕巴巴地说，想解释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大脑封闭术突然大失水准，但又觉得无论怎么辩白都是徒劳，于是破罐破摔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薇薇安却放下魔杖，笑吟吟地望着她：“然而趁人之危可不是淑女所为，是不是？”

张琬被她笑得越发窘迫。

意志力魔法要求施术者心平气和，这一整天张琬的心就跟煮沸了似的，别说朝薇薇安发出构得上威胁的摄神取念了，只怕就连个像样的大脑封闭术都撑不起来！这种情况下，对练自然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两个女孩聊了几句之后便互相道了晚安。薇薇安心情愉快地抓起飞路粉撒进壁炉里邓布利多特许把她俩的房间用加密的飞路网连起来，魔法火焰腾起时，她回头建议道：“你该多笑笑，张小姐。别总绷着脸，老气横秋的。”

未脱稚气的小姑娘端着淑女架子打趣人的模样让张琬不禁失笑。“而你，一本正经的布尔斯特罗德小姐，并没有这个立场批评我老气横秋。”黑发少女笑眯眯地打趣回去，满意地看见绿焰中的金发女孩儿不服气地扬起下巴。

薇薇安回到房间后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掏出魔杖捅捅水罐让它自动加热，接着起身拉开茶叶柜，手指在排放得整整齐齐的锡罐上方轻快地跳动，挑选着此刻最想喝的口味。她心情实在太好了，不喝杯茶都说不过去！

由于雷古勒斯的缘故，薇薇安对张琬的观感一直很复杂。她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子，甚至两年前张琬用变形术威胁穆尔塞伯时的强势和冷厉，给彼时才一年级的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然而不久后，薇薇安成了雷古勒斯布莱克的小未婚妻，当时傲然挡在雷古勒斯身前的那个黑发女孩，就成了她心里跨不过去的坎。

雷古勒斯耐心温柔，是个无可挑剔的未婚夫，但敏锐的小姑娘就是知道，自己很难对他产生同样深刻的影响。她挺嫉妒的，可又难以将之归咎给张琬，因此便一直对雷古勒斯冷淡有加，不管他对她多么细致体贴。

张琬在学院里安静却又锋芒毕露，这种安静和锋芒在她薇薇安成为雷古勒斯身边的女伴之后变得更甚。她不喜欢张琬的反常，这让她感到如芒在背但当她暗暗竖起防备时，又发现这位情敌半步都不肯行差踏错，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薇薇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及至安多米达建议她向张夫人学习摄神取念和大脑封闭术的时候，她想到的除了利弊权衡之外，第二个念头就是也许可以借机拉近和张琬的关系，搞清楚这个总是讳莫如深的女孩儿究竟在想什么。

暑假在卡珊德拉庄园训练时，张琬陪同薇薇安进过两次幽闭室。茫茫黑暗中，高挑瘦削的少女稳稳地守在同伴身旁，总是恰好在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挥动魔杖驱散聚拢的恶意。长时间开着大脑封闭术是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薇薇安早已冷汗涔涔心如擂鼓，而张琬却从头到尾都稳如泰山。

总能及时出现的救援和黑暗中令人心安的陪伴，让薇薇安在不知不觉中对身旁那道瘦得过份的身影产生了几分亲近。“这是一个让人不想与之为敌的人。”她默默思忖，“被她标记为敌人只怕将永无宁日，而成为她的朋友则会得到毫无保留的忠诚。”

打定主意要对张琬释放善意的薇薇安决定含糊放过她和雷古勒斯可能依然存在的默契。小姑娘认为，张琬的价值也许值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当她用摄神取念读取到张琬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记忆时，满心的惊喜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期待这位“情敌”能主动退出。爱情从来排他，即便是精于计算收益和风险的斯莱特林，在有选择的时候仍然更愿意独占爱人的心，而非忍耐一段过于拥挤的关系。

薇薇安挥动魔杖指挥水壶将沸水冲进茶叶，心情轻松得想哼歌她终于能够无所畏惧地去尝试征服雷古勒斯，也终于可以心无挂碍地欣赏张琬了。

这次微妙的练习之后，张琬隐隐觉察到薇薇安对待她的态度比以往真诚了不少。真诚，一个和斯莱特林多么格格不入的字眼！她对此不喜反忧，生怕这个重要的潜在合作者出什么幺蛾子，立刻用飞路网向安多米达汇报了这一反常现象。

安多米达仔细询问事情经过后抚掌大笑，连声说薇薇安是个小滑头。张琬脑子里跟跑马似的一下子蹦出十来个解释，但又觉得好像都不怎么相关。安多米达翘起食指虚虚点了点冥思苦想的学生，绿色火焰舔舐着她昳丽的眉眼，映衬得她恍若一只擅识人心的瑰魅精怪。“爱确实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是不是？”见多识广的间谍头子笑道：“不出意外，你甚至能获得小薇薇安的友谊。”

张琬心领神会，禁不住也抿嘴笑起来。

两个斯莱特林女孩儿的地下友情在彼此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发展得愈加顺遂，每周一次的对练变得更像是朋友间的小游戏。薇薇安逗留在张琬宿舍的时间也慢慢变长，有时甚至会在练习结束后向她讨教一些棘手的作业问题。张琬由是发现小姑娘在魔药学上有异乎寻常的天赋，便建议她试着和西弗勒斯斯内普保持良好关系。

“他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张琬说：“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另一位魔药天才。”

薇薇安梳理过斯内普的交际圈之后发现他似乎在高年级斯莱特林间享有一定的声誉，甚至结合卢修斯马尔福的殷勤和贝拉崔克斯的嫉妒来看也许还吸引了那位大人的注意。小姑娘仔细思考了两天，带上自己亲手熬制的复方汤剂找斯内普“请教”，然后这帖完美无瑕的药剂果然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

张琬对薇薇安的交际手腕简直叹为观止，在给安多米达的例行汇报中连连惊叹她是个“天生的情报间谍”。

就在薇薇安不动声色地巩固她和斯内普的友谊时，詹姆斯正在头疼他和莉莉的爱情。这个踌躇满志的少年自信地认为自己在莉莉心中一定不普通，可他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两人的关系会长时间地卡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个状态实在太不痛快了，詹姆斯想，撑着脑袋傻盯着坐在身旁认真听课的莉莉，目光在她明艳的侧脸和唇瓣上流连。

“波特先生，请你站起来重复一遍击退摄魂怪的最佳办法。”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加格森教授不客气地点名提问，莉莉随着众人一起扭头看向被点到的倒霉蛋，视线正好与詹姆斯的目光相接。那目光中的火辣和迷恋烫得她心头乱跳，脸颊一下变得红艳艳的。

詹姆斯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掏出魔杖低语了句咒语，一头绚烂夺目的银色牡鹿便倏然从杖尖喷出。那只巨大的动物飞快地绕着教室奔跑，四只蹄子无声地撼踏在空气中它高高地昂起头上那对威风凛凛的鹿角，嘬起嘴唇似乎正发出一声悠长鹿鸣。

短暂的静默后，全班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得意洋洋的詹姆斯像个被“安可”了的名演员似的，站起身来浮夸地绕着手腕鞠躬致意。加格森教授脸色黑得能滴墨，卢平清清嗓子提醒詹姆斯赶紧收敛莉莉扫了一圈周围女生的热切目光，撇撇嘴，轻轻哼了一声。

又在莉莉面前杵了一鼻子灰的詹姆斯顿感意兴阑珊，他勉强端正态度向加格森教授道歉，而后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课堂很快恢复了秩序，坐在两人斜前方的鬈发女孩突然回过头来朝詹姆斯绽开一个灿烂笑容，拈着魔杖敲了敲摊在自己桌面上的小纸条，纸条便自动叠成一只精致的千纸鹤忽忽悠悠朝詹姆斯飞来。

莉莉冷冷地抬起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加格森教授的幻灯片上。

傍晚，莉莉避开格兰芬多男孩儿单独来找张琬学习，两个姑娘在图书馆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莉莉的书包呯地一声撞上桌子腿，张琬转头，看见好友脸上无遮无拦地写着“我现在心情非常糟糕”几个字。

“一切都好吗，莉莉？”她关心地问。

“哦，好极了。”红发少女用一种不自然的尖细声音说：“当然好极了。……我得在图书馆关门以前完成这篇该死的摄魂怪论文，两张羊皮纸。所以我想最好现在就开始。”

“两张羊皮纸？你确定？”张琬震惊地将手表凑到莉莉眼前：“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半个小时后还得去吃饭，回到图书馆至少八点……你在十一点之前能写完吗？”

“今天我不想去大礼堂，待会儿可以麻烦你帮我带个三明治吗？”莉莉避重就轻地说，翻开笔记一头扎了进去。

“……没问题。”张琬暗自挑眉。

晚饭时，张琬借口帮莉莉拿三明治到大礼堂找卢平打听原因。卢平一听就微笑起来，抬眼望了望从礼堂门口进来的詹姆斯和小天狼星，示意张琬去看那位正追在詹姆斯身边和他殷勤搭话的鬈发姑娘。

“hh”张琬平铺直叙地说。卢平被她的语气逗得笑出了声。

“莉莉挺在意的，”张琬说：“我想她应该很想听一听波特先生的狡辩。”她故意选了个更加刻薄的字眼，黑亮的眼睛闪着明晃晃的狡黠。“我们会在图书馆待到十一点，在东北角上靠着窗的第一张桌子你知道，就是藏在两排书架后面的那张桌子。”说完，她抓起两个三明治揣进兜里，转身离开了大礼堂。

卢平是个稳妥的传话者，詹姆斯杀到图书馆的时候，莉莉正坐在图书馆门口的长椅上拆第二份三明治的包装。

“嗨，伊万斯！你好，张！”活力四射的少年和两人打了个招呼，接着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来一盘烤鸡腿和一罐冰镇南瓜汁。“我瞧你没去吃饭，伊万斯，猜你肯定在图书馆里写作业呢。快来尝尝这些鸡腿，还热乎着呢！”

鲜嫩焦香的烤鸡味儿直冲大脑，香得莉莉的火气突突地往上蹿！

“走开。”她冷冷地警告。

“哎呀，伊万斯……”

“你不想我把这罐南瓜汁扣到你头上，对吗？”此刻的莉莉就像个冻了一万年的冰雕，无情极了。

詹姆斯刚把罐子放好，这会儿正端着鸡腿呢，结果猝不及防就吃了莉莉一句威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皱起眉头望向张琬，用眼神询问该怎么让莉莉消气。张琬尽量清晰地比了个“解释”的口型，撑着脑袋的手遮遮掩掩地朝莉莉的方向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