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金鸦并没有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劝自己,“也许当时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怎么算严重?平常的百姓死了是严重,妓女死了就不严重吗?”
孟离的声音不大,像是在试探。她明知道这件事对于叶玦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可她还是想知道叶玦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青楼中的事,很多都说不清。我”
“哪里说不清?”
“我,我身为正派中人,那些女子,她们”
孟离从未见过叶玦如此慌乱。
她朝八谷使了个眼色,八谷知趣地走开了。
叶玦的背微微有些弯曲,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地面,额头上隐隐有冷汗渗出。
孟离走到他身边,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师尊?”
叶玦颤抖着喘出一口气:“我师父从小教导我,切莫同风尘女子有瓜葛。凡间俗事能避则避,若非性命攸关,绝不插手。”
他略挺直了背,像是在强撑着气场:“他说,修行者修心,扰乱心神之事决不可沾染半分。他说,不仁不义之事不可为,不伦不类之事不可近,不清不楚之事不可闻。他说他说”
孟离忽然明白了。
叶玦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明镜高台之上,对人间的一地鸡毛根本不了解。
他就像被关在象牙塔里的好学生,一辈子堂堂正正,非黑即白,完全不知道这世间很多事都是灰色的。
这些灰色,进一步是黑,退一步是白,其中还有无数斑斓的彩色,根本不是一两句话、一两本书能讲明白的。
相比之下,江聿则是从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不良少年。
他看尽了尔虞我诈、丑陋肮脏,对事物的复杂性了如指掌。
他在这个过程中成长为佼佼者,虽然身出淤泥,却也算心向荷花,是非曲直,在他心里自有一番评判。
他不讲规矩,不讲道义,只求对内心的忠诚。
好学生和坏学生从来都是互不理解、势不两立。
好学生觉得坏学生思虑不正,难成大器。坏学生觉得好学生古板偏执,自命清高。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他们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的品性,他们的人生经历塑造了他们的人格。
他们来到这世上之前,原本是两块长得一模一样的橡皮泥,别人把他们捏成什么样,他们就是什么样。
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吧,怪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
叶玦忽然跪了下来,嘴唇苍白毫无血色:“江州城的百姓,他们之前是找过我的,是我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这每一笔血债,都应算在我的头上”
孟离感到很心疼,也跪了下来:“师尊,你别这样,这不能全怪你”
“怎么不怪我?要不是我,那些女子不会死得那么惨,那些孩子也可能还活着他们还是孩子啊难道我师父告诉我的,都是错的吗”
孟离仿佛听到他三观崩塌的声音。
“师尊”
叶玦的脸上划过一行清泪:“阿离我不是好人我不配你叫我一声师尊”
孟离从未见过叶玦如此失态。
“怎么会呢,师尊。”她轻轻拉过叶玦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和冰凉,“你这么好,怎么会不配呢?”
“我哪里好?我哪里都不好对掌门,我不敢不忠。对门规,我不敢不行。对道义,我不敢不记。对师命,我不敢不从”
叶玦哽咽道:“阿离,我不好,我是胆小鬼我我对不起你”
孟离几乎是无意识地,抬手抹去叶玦脸上的泪痕,把他揽在自己肩上。她感觉到叶玦的颤抖,感觉到他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这些都不怪你,师尊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