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霆霏讲着故事,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面前跳跃的火焰慢慢的失去了它清晰的轮廓,变成了一团令人温暖的红色,将她全身的都烘得暖洋洋的。
陆玄庭是个不错的人肉靠垫,她枕在他身上,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有了依靠的感觉。
姬霆霏想着自己肯定是今晚吃的太饱,脑子出问题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她和陆玄庭在这修罗地里度过的最和谐的一个晚上了,有吃有喝,无波无澜。
她觉得,对上陆玄庭这王八蛋,自己实在也不能奢求更多。
这般胡思乱想着,她渐渐失去意识,熟睡过去……
陆玄庭听着姬霆霏的声音变得慵懒,低沉,而后渐渐消失……片刻之后,他竟然听见了怀里人轻巧的鼾声。
陆玄庭一个失笑,低头看向姬霆霏被火光衬的轮廓分明的侧脸,柳眉琼鼻。
他头一次发现,姬霆霏长得还挺好看的。
她睁眼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眸子暗含微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如今睡着,这眸子里的冷意与防备被遮挡住,倒教她变得温柔起来。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轻抚过她的侧脸,只感觉与她肌肤相触的指尖微微麻意。他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指尖,细细端详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过了半响,他忽的轻笑出声,给面前的火堆最后加上了一把干草,拥着姬霆霏,枕着石壁,阖上了眼。
许是一夜好眠……
姬霆霏的故事只讲了一半便睡着了,然而陆玄庭却好似对这故事着了迷:第二日一早,两人刚刚用过早餐赶路,他便又开始催促姬霆霏接着昨晚的故事继续。
“首领还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好奇罢了,”陆玄庭微微低头,拿手捏了捏鼻子,也没反驳。
姬霆霏听罢,抿嘴一笑。
她抬眼望向远方,草原一望无际,这幽幽绿色仿佛是要直通到天边儿去似的。
路途漫漫,正好,借着这讲故事的功夫,她也可以好好的将自己埋在心底的那些许久不见阳光的旧人旧事翻整出来,扫扫尘,清清土,念叨念叨;也免得过了太久,她将他们给忘了……
韩禄的名字是在韩士泱被捕后,他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在颠沛流离中取的名。
这“禄”字是个谐音,不是功名利禄,而是无为庸碌。
韩赵氏盼着她这个小儿子无风无浪,无波无澜的过一生,别像他父亲似的,虽是扬名立万,却也没成落了个好下场。
韩禄长到十五岁,也却是按照韩赵氏的期盼,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少年。为人善良,却也胆小怕事,素日里有两分小聪明,但也爱贪点儿小便宜。
他这短暂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就是他贪了那么点儿小便宜。
在离家仅半年后,他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正巧路过狄城,听见街边卖包子的摊儿正在叫卖着一文钱六个包子。
韩禄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心道还真是好运气,竟能遇到如此实诚的卖家,两文钱,一口气买了十二个包子,边走边吃,狠狠饱餐了一顿。
这包子辛辣咸香,味道好极了。
他吃得意犹未尽,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想着能摊上这种好事儿,他今日运气不错。
然而待到他出了狄城城门,走在官道上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这一文钱六个的肉包子可不是什么天降便宜——
他捂着像是绞成一团的肚子,大骂着那摊主无良,拿了坏肉来做包子,还用香辛料将坏肉味儿给盖住了。
这一天,韩禄跑肚窜稀,被折腾的没了个人样儿,待到夕阳西下之时,他已是精疲力竭,虚脱着在官道边儿就那么睡了过去。
其实那天那人牙子原本只是想将手上那批“生肉”卖回去,收钱了事的,怎料在路边却碰上韩禄这么个昏睡着的小少年。
十五岁的少年本来并非是人牙子中意的“货”,然而时逢皇庭在衡水一代开挖运河,正是缺苦力的时候,这人牙子转念一想,倒也是笔不错的买卖,便一个顺手,将韩禄捎带上了。
他醒来的时候,在一片昏暗颠簸之中,身旁两双眼睛注视着他。
“你醒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惊喜的喊了一声。
韩禄失神的双眼渐渐聚焦,这才看清身边围了两个女孩儿:左边这个已经抽条,却还是圆乎乎的,似是与他年岁相差不大,另一个却是小小的一只,年岁稍小些,穿戴不凡,像是什么贵族人家的小姐。
“你们是谁?”韩禄压根儿搞不清状态。
“嘘,”那年岁稍小的女孩儿冲他比了一个禁声的姿势,道,“你是被人贩子的捡上来的,他们正打算将我们运到什么地方去,倒手卖掉。”
韩禄听到此话,似是不敢相信似的,然而他抬眼一望,却发现自己和这两个女孩儿都被关在这铁笼子里,一把硕大的铁锁将笼子的出口守得结结实实。
“草!”韩禄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却是怎么也没法儿相信自己竟然吃了两个无良包子,就被人牙子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