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轻轻!灯会就要开始了,你快收拾一下。” 在山水环绕的安平县西南角的一处院落之中,一位身着蓝色衣衫,梳着飞云发髻,身材姣好的女子拍打着一间屋子的木门。此女子就是安平县县令苏注的三女儿苏竹竹。今日苏竹竹和妹妹约好晚上要去邻县看灯会,已经接近酉时,马车早早候在了门口,妹妹还没有收拾好,苏竹竹有些着急,跑来妹妹房门前催促。话说这安平县县令苏注是个十足十的好官,为官数年来一向清廉,虽然没有做出多大成就,但百姓都对他爱戴有加。苏大人唯一的遗憾就是无子,家里只有四朵金花,分别叫:苏梅梅,苏兰兰,苏竹竹,苏轻轻。用梅兰竹菊四君子为女儿命名,足见苏大人是一位雅士。根据顺序他的幺女应该以菊字命名,为何叫苏轻轻呢? 长女和二女已经嫁人,竹竹和轻轻尚待字闺中。竹竹和一般的闺中小姐没什么两样,这几年来提亲者络绎不绝,家里的门槛已经换过一次。但是苏竹竹对那些求亲者态度很冷淡,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而轻轻则不同,打小当男孩子养大。她酷爱读书,闺房的藏书可以媲美县上的书斋,平时总爱猫在房间里看书。虽为女儿身,轻轻心中的志向却比男儿还要远大。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和父亲一样,当个小县令,造福一方百姓。她的这个愿望,在这个封建王朝要实现难如登天,因为当前的南晋王朝不许女子出仕为官,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 “请姐姐稍候片刻,妹妹这就来!”从房间传来了甜美的女声,不一会儿房门缓缓打开,一位梳着男子的发髻,穿着酱色布衫的小姑娘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出来。她便是苏大人的幺女,小字苏轻轻。苏家四小姐正直豆蔻年华,身量娇小可爱,柳叶细眉,樱桃小口,由于才十五岁身体没长开,胸部不怎么丰满。如此打扮起来,还真真看不出她是一位女娇娥。 “我说轻轻呀!,你怎么又是这副打扮?”苏竹竹打量着妹妹,噘着朱红色的嘴唇抱怨道,“难怪县上的人都以为我们苏家只有三个女儿。” “好了好了姐姐,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安全吗?我装扮成男子,正好当苏竹竹美人的护花使者啊!”说完轻轻拉着姐姐蹦蹦跳跳地上了府门外的马车。 在马车上,姐姐又唠叨起来了:“轻轻,你也不小了,不要再没日没夜的读书了,女子又不能出仕为官,你读那么多书也没有用,倒不如练练女工。” 轻轻把双手扬了扬,调皮的对姐姐说:“姐,我对针线实在提不起兴趣嘛!再说轻轻爱读书,并不为了出人头地,只是为了充实自己,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里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奥妙。” “好,那你就读吧!看看我们轻轻能不能成为南晋第一女县令。”苏竹竹爱怜地拍了拍妹妹的手背。 与此同时,帝都建业皇宫中,南晋王朝第五位皇帝慕武帝长孙弗,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这位可怜的少年天子,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三年前才继承皇位,而今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皇上居住的龙延殿庄重而肃穆,御医们提着药箱进进出出,妃子和大臣则规规矩矩地低头跪在殿外。殿内,病入膏肓的长孙弗仰面躺在床榻之上一口接着一口喘着粗气,看样子似乎不能呼吸了。 “御医,陛下如何了?”一位身着梅花纹纱袍、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约莫三十岁的华丽妇人愁眉紧锁,一边走向床榻边,一边问御医道。 “回禀长公主殿下,陛下......陛下就在今日了。”御医出了一身冷汗,脸上露出心惊胆战的神色,跪在她面前,她闭上了眼睛,朝御医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御医慌慌张张跑出了殿外,殿外传来了舍人的喊叫,说是皇后娘娘昏过去了。长公主听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为陛下掖了掖被子,自言自语道:“弗弟,你还有气呢,你的皇后就已经倒下了,庭儿尚不足两岁,你若去了,这孤儿寡母如何能撑起南晋?” 半个时辰后,苏轻轻他们的马车驶入了潭水县。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据说当年诗仙李白就是在此处送别好友汪伦,所以故得此名。潭水县的灯会闻名全国,最有趣的就是猜灯谜活动,吸引临县的才子们前来竞技,不图奖品,只为出个名。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潭水县的主街道。两旁是卖各种东西的摊位。有白糖糕,烧饼,馄钝,以及潭水县的特产桃花酥。苏竹竹姐妹俩肩并肩穿梭在热闹的街道里欣赏着花灯。 灯谜比赛在街道的正中心,时间还早却已经围满了人,苏轻轻拉着姐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第一排。 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打字一)林 走在上边,坐在下边,挂在当中,埋在两边。(打字一)土 走麦城(打字一)翠 苏轻轻滔滔不绝地答对了数十个灯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愣在那里,一个穿着银色长衫的男子挤出人群,站在苏轻轻面前抱拳对她说:“这位公子,在下不才,请教您一下,为何走麦城打一字是翠呢?”这位公子长相俊俏,可就是有点低,他走过来那一刹那苏竹竹脸颊通红地低下了头,苏轻轻倒没有察觉姐姐的异常,拂袖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公子,关羽败走麦城的故事家喻户晓,他死在麦城,死为卒,关羽死在麦城就是羽卒,故而灯谜为翠。” 苏轻轻解释完,围观群众响起了阵阵掌声,举办这次猜灯谜大会的老板拿着一个首饰盒递到苏轻轻手里,对她说:“公子好文采,这个灯谜挂在这里十几天都没人猜得出,没想到今日让公子给破解了,这是奖品,请公子笑纳!” 苏轻轻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簪子,她将簪子随手插在了姐姐头上,来了一句:“金簪配美人最是相宜。”说着二人便离开了,刚才那位公子疾步追了上去,喊着苏竹竹的名字,原来他二人是旧识。苏轻轻这才知晓,此人叫陶鹏正是姐姐日思夜想的爱人,姐姐这次着急忙慌的来灯会也是为了能与他相会。 “竹竹,这位公子是?”陶鹏蹙眉问道,他好怕他也是苏竹竹的仰慕者,竞争者文采这么好,自己能有胜算吗? “陶公子,这位是舍......”苏竹竹还没说完,轻轻已道:“舍弟,我是她的弟弟。”苏竹竹没有戳穿妹妹,她想着反正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窝在家中与书为伴,鲜少出现在人前。县上的人也不知道苏大人府上还有一位爱女扮男装的四小姐。 “正是舍弟!”苏竹竹用娇羞的语气对陶鹏说,陶鹏点点头,赞道:“苏公子才华横溢,陶某望尘莫及!” “陶公子哪的话,苏某只不过猜中了个灯谜而已,苏某想去别处逛逛,姐姐就托付给陶公子了。”苏轻轻蹦蹦跳跳地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之中,她实在不想当大电灯泡。 帝都建业龙延殿 慕武帝渐渐转醒,第一眼就看见了守在一旁的姐姐,长公主见弟弟醒了,赶忙凑上前去,问道:“陛下,您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姐姐,朕......朕这次是好不了了!” “陛下休要胡说!”长公主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眼中闪动着泪花,“陛下好好养病,南晋需要陛下!” 长孙弗侧过身子拉住姐姐的手说:“姐姐,召阿琏回京吧!朕已经写下传位昭书,将皇位传给阿琏。” “陛下,为何不传给大皇子?”长公主心中一颤,“阿琏现在正在前线作战,一时半会儿难以赶回建业。”长孙弗摇摇头,吩咐左右将传位诏书取来,交给长公主,长公主小心翼翼地将传位诏书打开,上面赫然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幼子粟王长孙琏,丽夫人所出,天资聪颖,深肖朕躬,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姐姐,庭儿太小撑不起南晋,朕只有将皇位传给阿琏,才能安心地去见父皇。”长孙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朕与姐姐,阿琏,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从小感情极好,姐姐,朕会在天上保佑您和阿琏的。” 慕武三年四月初九,慕武帝驾崩,享年二十三岁。长公主手里紧紧握着那封传位昭书,久久不能回神,因为这封诏书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她本来打算弟弟去世后,将两岁的侄儿送上皇位,自己则垂帘听政掌控者着南晋的朝政。可长孙弗将皇位传给了粟王长孙琏,粟王今年二十岁且有勇有谋,是赫赫有名的征西将军,他要是登基为帝,虽能好好待她,让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但是朝政之事她再无染指的可能。 不行,权倾朝野是她毕生的梦想,她不能就此放弃,她想着这诏书除了自己只剩下那个舍人看见了,只要干掉他,谁也不知道陛下将皇位传给了粟王,然后请能工巧匠伪造一份传位昭书,不就成了,不行,还有粟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粟王活在世上,他早晚会知道此事。 想到此处,长公主不由得生了狠毒之心。 那晚,她将传位昭书投入了火盆之中,看着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父皇,小时候您就夸恒儿聪颖,可是您偏偏将恒儿嫁给了一个小小御史,恒儿可是嫡长公主。”慕文帝十五年,双十年华的嫡长公主长孙恒得知父皇要将她许配给一个小小御史,心中愤愤不平,不顾冬日严寒闯进龙延殿来找父皇理论。 慕文帝子嗣单薄,只有二子一女。长女长孙恒,皇后所出,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胸有鸿鹄之志奈何女儿身,文帝多次感叹,恒儿若是皇子,是南晋之福。也正是这句话在长孙恒心中种下了一颗欲望的种子。长子长孙弗,懿夫人所出,懿夫人早亡一直寄养在皇后膝下。他资质平凡,却胸襟广阔,有一颗皇族难得的善良之心,上敬姐姐,下护弟弟。幼子长孙琏,丽夫人所生,外冷内热,聪明内敛,独立性强,对人冷淡。 长孙恒是皇后所出,是被全宫上下宠着长大的,她万万没想到父皇将她许配给一个小小御史。而且那个御史冯继臣没有一点上进之心,平时就知道去赛马,打马球。 慕文帝也有他的打算,他爱女儿,不想要女儿受一点委屈。冯继臣虽然官职低微,没有上进之心,不热衷朝廷之事,这是缺点但也是难得的有点。不过分参与朝政之人,将来才不会招来横祸,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才会安稳一生。长孙恒年龄还小,不理解父皇的苦心也在情理之中。 “恒儿,赐婚圣旨已下,朕不能食言。冯继臣是个好孩子,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坐在龙椅上的慕文帝怔了怔身子,对跪在殿下的女儿说。 “父皇......”她正欲开口申辩,慕文帝就起身回寝殿休息了,长孙恒跪在龙延殿一整夜,想求父皇收回成命,这招苦肉计最管用了,每次都是慕文帝投降,这是这次输的却是长孙恒。 一个月后,长孙恒和冯继臣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婚后,冰冷的长孙恒渐渐被夫君的柔情打动了,小两口过得很幸福甜蜜。一年后长孙恒生下一子,可是这个孩子先天不足,未满三月便夭折了。她也因难产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但是冯继臣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她。 婚后三年,她的母后去世了。 婚后五年,不幸再次降临,她的夫君冯继臣不幸染了天花病毒。驸马府顿时乱作一团,天花传染性极强,她身份贵重不能伺候在夫君左右。冯继臣满脸天花,躺在床榻之上,仆人们都以面纱遮面,身上穿着层层素衣,每隔一段时间,必得用热水烫手消毒。长孙恒着急地在屋外徘徊,她好想进去亲自照顾夫君。 不久前,御医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亲自告诉她,驸马爷身上的天花病毒深入五脏六腑,已经无力回天。得知噩耗的长孙恒脚下一软瘫软在地,母后刚走,难道她又要失去爱她的夫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