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姜白双手离开键盘,一只手虚虚托着下巴,一只手随意横在桌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方向。 远远地见连胜端起酒杯,慵懒地靠着座椅,微微抿着酒喝,而后动了动唇说了些话。 他同桌的人顿时惊地拍桌的,大叫的。 而他仍旧无动于衷,事不关己一样。 她呵呵一笑,“装,真能装。” 从小就喜欢装,喜欢一句噎死人。 秦姜白回忆起六岁那年,连胜家搬到了他们的小区,并与他们做了邻居。 秦姜白至今都没忘,当她听到门铃,开门的一瞬,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个炎炎夏日,连父一头冲天竖发,戴着黑色墨镜,穿着花色大短裤和人字拖,脖子栓着粗金链,手里拿着当下最为时髦的手提手机,俗称“大哥大”…… 秦姜白呆在原地,张大的嘴能塞进馒头,随后尖叫了一声,“爸!” 赶出来的秦父一见,连忙护住小姜白。 眼见就要按铃叫保安,连父开了口。 “你好你好,我刚搬来,就住在你旁边。” 他指了指隔壁别墅。 “……” “……” 要不是他手里还牵着个男孩,秦家真以为黑|社会。 秦姜白见那男孩模样英俊斯文,与他爸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她上前一步,将兜里的棒棒糖递给他,“小哥哥,你真帅。” 连胜接过她手里的棒棒糖,并反手放了一样东西在她手心,“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秦姜白大眼看着他,发呆了好久,只见他用目光示意她手里,她才低头打开手指一看。 手心里是一只毛茸茸的蜘蛛。 两个大人一惊,连胜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 秦姜白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抬头笑,“谢谢你的玩具。” “哦。”连胜顿时感到没劲。 秦父却气得半死,他后来了解到,连父没受过什么教育,早早就出来做打拼做生意,后来成了暴发户,这与秦家这种书香世家完全不能比,所以秦父很不喜欢他们家,时常教育小姜白,少与他们家来往。 连父很快意识到了问题,在这小区里住的富人,全都是有文化的精英人士,大家虽然碰面会点头招呼,该有的礼貌还是有,但其实心里都瞧不起他们家。 可是文化这东西不是像钱一样说有就马上有,连父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终于有了奇思妙想,送小连胜去学围棋! 从此,连父在人前走路的腰杆都挺直了,仿佛已经倍儿有文化,甚至高人一等了。 众人心里不过呵呵二字。 那天,秦姜白看到连胜胳膊弯里抱着一块半人高的木板路过他们家,十分好奇,“喂,小哥哥,你抱着是什么?” 连胜驻足,回头看到一粉妆玉砌的小女孩趴在花圃栏杆上笑,除了刚搬来那天说过话,他们再无交际。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棋盘。” “什么棋?” “围棋。” “好玩吗?” “不好玩。” “那为什么要玩?” “因为很酷。” 很酷? 秦姜白看着连胜离开的背影,不解地摸摸头。 自连胜答话之后,她每每见到他都会打招呼,小哥哥长小哥哥短地叫着。 但连胜对此反应冷漠,时有时无地回一句。 直到有一天,秦姜白抱着一只刚买的毛绒兔子到小区中央的公园玩。 有人来抢她的兔子,二人争抢中,秦姜白被推倒在地。 这一摔,直接摔倒了一个人脚下。 她死死抱着兔子,还没爬起,对面女孩又冲来,嚣张地往她怀里的兔子抓来。 然而,那只手被另一只手臂截在了半空。 那人抓着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推,她踉跄了两步也倒在了地上,顿时大哭。 这一哭,将其他小孩引来。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推人的是连胜,就开始嘲笑他,捉弄他。 小孩子没有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对连家瞧不起的态度全表现在了脸上。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他们打在了一起。 连胜年纪比人大两岁,自然个头、力量都有优势,反手又将人推了出去。 一个、两个都被连胜欺负了,那些孩子就干脆群殴起他。 有个男孩趁连胜不注意,去踩他落在草坪的棋盘。 秦姜白见状,也毫不客气地去拉扯那男孩。 那抢玩具的女孩一见她动,便也过来扯她。 一时间,他们三人也打成了一团。 秦姜白小小年纪,打起架来很是凶狠,人对她只会推推搡搡时,她已经会拔人头发,挠人脸蛋,扯人衣服…… 一群小孩打架,顿时引来路人,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分开。 秦姜白与连胜皆灰头土脸,连棋盘也被踩得稀巴烂。 但比起狼狈程度,对方似乎更糟糕,那女孩的脸都被秦姜白抓破了。 所以他们二打五算是打赢了。 至于这些孩子的家长也不敢来算账,毕竟挑事的是他们,以多欺少的是他们,打输了只能吃哑巴亏。 秦父素来疼爱女儿,所以在这事之后,对连胜略有改观,在秦姜白提出要赔他一块棋盘时,他允许了,而后秦姜白更是明目张胆地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连胜,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虽然连胜喜欢作弄她,但秦姜白从不生气,就是死死缠着他。 这一缠,就从六岁到了十六岁,整整十年,一直到她表白被拒。 连胜手指间揉捻着一颗棋子,头也不抬地看着棋盘,“这里分寸把握不好,冲过了,棋死了。” 秦姜白气道:“哦,所以呢?世界怎么没把我灭了?” 落棋的手停在了半空,连胜这才抬头,凝着她看。 秦姜白给了他一个白眼,“滚。” 然后想起这是他家,她火速起身,自己滚了。 秦姜白从小就受父母宠爱,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受到挫折的她,竟然在青春期这一特殊时期,在这一人生大事上栽了跟头,自尊心受到了极大冲击,这一滚就滚出了国,再没联系了。 …… 秦姜白回想中,连胜他们已经吃完了,正朝柜台走来,准备买单。 她缓过神来,心想着以前总是被他捉弄,如今他没认出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眯起狭长的眼,叫来服务员,“那一桌免单。” 说话间,她又拿出化妆盒将妆容补得更为靓丽,那双唇鲜红水润地像是被热吻过一般。 就在连胜他们为免单感到一头雾水时,她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个,露出性感的锁骨,面带着微笑走来。 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目光只往连胜身上瞟,“嗨,这么巧。” 顿时,连胜的朋友都望向了他,神情或讶异或迷惑,更多的是期待他的表现。 连胜迟疑了片刻,波澜不惊地说:“没想到是你的店,真是客气了。” 呵呵,还是这么正经。 她偏要在他朋友面前撕破他伪君子的模样。 她笑道:“不客气,算是带我兜风的回报。” 话刚落,一声惊叫响起。 是连胜旁边的那位小女生。 随后一位手搭在连胜肩上的男人也“草”了一声。 这反应,秦姜白十分满意。 那小女生难以置信地再求确认,“你是坐他的车兜风吗?” “对啊。”秦姜白继续热情地笑,满嘴跑火车的夸赞他车技很好。 看着那些人五颜六色的神情,她颇有报仇的快感,时不时瞥向连胜,看看他的反应。 她知道连胜不喜欢女孩子纠缠。 而最不能忍的就是她现在这种在他朋友面前说这些暧昧话的行为。 他会分分钟划清界限,并嘲讽你一脸。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家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仅没有辩驳,就连一丝愠色也不见。 他不说话即是默认。 于是,他朋友都疯了。 尤其知道他们还约了明天见面。 那与他勾肩搭背的男人直接咆哮了一声,“畜生啊!” 效果比预期的好太多,但秦姜白却不太开心。 十年不见,这家伙的定力居然修得登峰造极。 下围棋的人太他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