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是皇家后宫联谊的宴会,倒也不一定是只在福寿节举办,即便是在平日里,若是四妃、皇后或太后娘娘高兴便可以举办,只是规格有大有小,一般来说,小型宫宴只是在御花园摆上一些茶点赐予贵人们品尝一番,大一些的宫宴则会开启“春”宫,按礼部制定的规格准备菜品,招待贵人们,比如,贵妃可以请四冷四热两果品的规格,皇后则可以请八冷十热,四果品,以及御酒一壶的规格,而太后则可以请更高档的十二冷,十六热,八果品以及御酒三壶的宴席。而这些都是严格规定,不能乱的。
皇宫之中有春夏秋冬四宫,是用来举办宴席的,春之宫和夏之宫都是供后妃们使用的,而皇帝则在秋之宫举办宴席,比如今日的庭宴便是在秋之宫举办,而冬之宫则是用来招待天人的,极少开放,至于“天人”是指修仙的术师,以及行走在人间的地仙,这些人除了皇家供奉的穆术师府一族之外,大多居无定所,来去无踪,偶尔现身对帝王指点一二,自然是会受到最高级别的款待的。
而福寿节的宫宴是国宴级别的宴会,因此并不在春之宫举办,而是在夏之宫举办,因为夏之宫靠近御花园,场面比春之宫要大得多。
关于这些种种沈渊在这几天之内被婆婆恶补了一遍,又从异魂的记忆中翻出了不少关于宫宴的认识,他知道,夏之宫是四宫中最大的一个宫室,亦是举办国宴级别的宫宴时必选之地,历数代以来,除了福寿节之外,大多是太后才有资格在这个宫室举办宫宴,而这种宫宴的规格则要比一般的私人宴请要高得多。
现在小皇帝没有皇后,主持福寿宫宴的必然是秦太后,而秦太后……在异魂的记忆中却是有名的,这位秦太后是碧州秦氏家族中家长的嫡女,当年,太子妃的竞争者当中,除了齐氏和梁氏之外,其实还有这一位,只是她的名册没能送进宫,因为秦相认为自己的孙女该做太子妃,可是这位秦氏姑娘却早早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为了不成为太子妃的竞争者,她甚至买通了人将名册烧了。
然而,她也未能因此就逃过了成为太子枕边人的命运,秦相对孙女的行为自然是大发雷霆,他将孙女的意中人,自己的学生派到了最边远的地方去就任地方官,那地方地广人稀,气候温热难熬,瘴气弥漫,那人在那边呆了几年,便死在任上……
而秦氏则被抬进了太子府,成了侧妃,做为对家族的报复,秦氏在入府前喝了断子汤,发誓不会替秦家做任何事。而她自进了太子府,从来不争宠,不显眼,低调得仿佛一个隐形人一般,直到承凤太子成了承凤帝,到了册封后妃的时候,在给自己的发妻齐氏封后的时候,齐氏提醒他,还有个秦氏也要封位,他才想起来自己府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想到毕竟是世家嫡女于是随手给了个贵妃,。
就是这样的一位秦贵妃,在莫仲越摄政之后,与莫氏合作,将皇帝的死讯密而不发,令莫仲越有了足够的时候控制整个皇宫,并最终成功政变称帝。而秦氏在莫仲越称帝之后便被送到一处行宫,名为赡养实为软禁起来,莫仲越将她养在后宫,给予了最好的物质供她挥霍,她甚至男女不忌,给自己挑了数十名贴身女侍和面首,最终,于中年发福,肥胖过度而死。
而沈渊透过珠帘,看着宴席首座上的那位端庄冷艳的妇人时,只觉得她眉眼里平静温婉如一池春水般平易近人,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有那样的过往和结局,但这不妨碍沈渊对她产生提防之心。坐在首座顺位的第一个座位,沈渊的身份是今日宴席上除太后以外最高的重人了。事实上,他亦是所有参加宫宴的贵人中,最高的,因为皇帝还没有开始选妃,后宫只有太后和几名女官,而女官不是妃,故而座次比一般的二品官员的夫人还在低。
重人席这边果然人数并不多,连他在内一共也只有七个人,除他以外,身份最高的是司马大夫家的重人,此外还有什么中书令、散议大夫、轻车都尉等一干四品以上官员家的重人,沈渊莫名觉得自尚书己与这些重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重人都穿着宽大的袍服,广袖大摆,就是他当初穿过,几乎绊倒自己的那种服装,颜色和花纹或许各有不同,但是款式都大同小异,似乎有着某种制式而且,这些重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不蓄须,肤色也比较白,甚至有敷粉的,还有画额彩的……
沈渊自己也没蓄须,一来按越州的风俗,父亲在世,儿子不许蓄须,二来沈渊不是毛发浓密的体质,留须也不好看,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有留须,到了王府也习惯性时常让师傅来修面,反是莫仲越几次表示他可以不必勤于修面,沈渊还以为莫仲越嫌弃他修面浪费时间,现在看来,原来是怕他跟真的重人一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明知莫仲越那样担心只是希望他未来成为帝王时,不沾染任何“重人”的特性,但沈渊还是隐约有些难过。
“沈重妃,您的这身束衣很别致呢?莫王爷想必极宠您吧?”说话的是中书令胡锦纶的重人孟余轻。
“呵,能允您不着重人宫服出席宫宴,当真是极宠……”这回说话的则是散议大夫郭廷的重人李坤。
沈渊看了看自己身上束袖窄腰的锦袍,自从看他穿不惯宽大赘长的宫袍,莫仲越便让他怎么舒服怎么穿,沈渊便一直是选些干净利落的服饰来穿,他倒也知道重人要穿重人常服,但是平日没人硬让他穿,也就忘了,今日出门前,他本要按婆婆说的穿宫袍也就是这种重人专门穿的服饰进宫,结果莫仲越等得不耐烦,说了句:“平时怎么穿,就怎么去,折腾什么?”
于是沈渊便穿着这样一身来了……
果然被嘲笑了。
沈渊没有开口,朝这两人微微笑了一下,便拈了块小点心放进嘴里,看着殿堂中央正在献舞的伶人去了。反正莫仲越不让他与这些重人交往,听歌看舞不好么?
这边二人见他竟只是轻蔑地笑笑,便不理会自己,都不由一愣,心中自然便不舒爽,然而在宴会上,也不便表露,互相看了一眼,低了头不再说话。
此时就听首席那边传来语声:“朕听闻,孙司马府上又添了一位千金,倒是件喜事。”
司马掌兵,而兵部尚书如今姓孙,此刻他的夫人与重人都来参加宫宴,分列两席,沈渊看了一眼坐得离自己最近的那名中年男子,他姓宫,名玥,是个没落世家的嫡宗次子,当年亦是名噪一时的风流才子,未料却在科考中落榜,被嫁入了孙家。而那时,孙司马已然娶了女妻,有了两个儿子,宫玥便成了孙家两个儿子的启蒙师长孙司马本人并不好男色,娶重人只是为了免费揽个资质不错的先生来教导孩子,又能显摆权势,孙司马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也多,最近新添的千金已经是他的第十五个孩子,乃是他最近新宠的妾室所出,因此也很得他喜爱,女儿满月时大摆了三天宴席,隆重到被人弹劾违制,不过皇帝好像并不在意,没有向他问责的意思。
之所以知道这些,自然是全赖近几日梁氏的灌输,沈渊对于这些朝堂上官员的后院家事本来并不怎么感兴趣,只觉得这不过是他人的私事,与国与民并无干系,然而梁氏却笑着问她:“孙司马为千金满月宴宾三日,这已是违制,小渊可想过为何陛下不责?”
沈渊愣了半天,才猜测道:“孙司马很得圣意么?”
梁氏摇摇头:“孙司马掌管着兵部,朝中作了莫家军之外,唯一的朝中军都在孙夺手中,陛下年幼,他需要孙司马与莫家军制衡。”
沈渊瞪大眼:“难怪陛下这么纵容他,可若是长此以往,岂不是君威不振,要受制于权臣?”君臣之间,其实此起彼伏,他在异魂的记忆中便是个受制于权臣的无能皇帝,所以,沈渊对此非常敏感。
梁氏却笑道:“不然呢?便是以这因由责罚了孙司马,能罚什么呢?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一两个月俸禄罢了,但却会令孙司马心中不虞,因这本是内宅排场过度,应该被责怪的该是孙家后宅的人,所以,这次宫宴上,太后必会替陛下敲打他们,你且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