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九带回静斋时,红鸯依旧睡得死沉,连睡姿也没改变过。屋里一切风平浪静,如果不是伤口的疼痛和窗上那两个已经发暗的血字,似乎今晚的遭遇只是场噩梦而已。
温清桐强迫自己抛下一切镇定下来,然后褪了鞋袜躺到床上。
想要活命,就不要对严家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
虽不知云九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严沉月瞒着她温言还活着的事,必定背后有着不简单的原因。而云九这么晚还在澜园里出现,并对澜园的一切了如指掌,想必跟严沉月的关系也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还有望竹居里那个名叫盈盈的女人,她又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物,为什么会跟温言睡在一个屋里,而且睡得那么死,连她和运九进去时发出的声音,都没能将她吵醒……
很多事情原本没觉得有太多不妥,一旦回过头重新想想,确实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
所以这后半夜里,温清桐思来想去,在种种疑问和情绪的纷杂中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光破晓,才昏昏沉沉地小睡了片刻,没过多久,被红鸯的一声大叫给惊醒:“啊!安爷!你怎的了?!”
紧跟着她又惊叫了第二声:“别急别急!我马上来弄!马上来弄!”
叫声是从窗户外传来的,想起窗上那两个血字,温清桐猛地睁开了眼。
她脸正朝着窗户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窗户上一大片血,夹杂着一些黑糊糊的东西,似乎是几片羽毛。
昨夜那两个血字,早已被这片血覆盖得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而窗外,红鸯的叫声听起来焦急又惊惶,温清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醒了醒神后挣扎着坐起,披上外衣慢慢往门外走去。
门外有些乱。
两个伺候严暮安的随从,一个压着严暮安的肩膀,一个在将轮椅往后拖,红鸯则蹲在地上,脸和手一片狼藉,她在轮椅下使劲拉扯着什么东西。
细看,原来是只折断了脖子的鸟。
挺大一只,肩膀受了伤,流出的血闪着幽幽的光。想来是受了伤慌不择路时不慎撞到了窗上,一下子就撞死了,现如今,尸身卡住了严暮安的轮椅,也惊到了严暮安。
而严暮安的反应,则让清桐有些诧异。
清桐一共见过他两次面。他跟严沉月长得有些像,性子也有些相似,都是不太多话,以及喜怒不形于色的内敛。
可是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可说是有些扭曲的。
扭曲源自惊恐,这么一个成年的沉稳的男性,竟然在一只死鸟的面前失了态,甚至因为过于惊怕而呼吸异样急促,以至要由随从用力按压着,以免他身子从轮椅上滑倒。
所以急得他随从用足了力,几次三番尝试着想把轮椅从鸟尸上拉开,可是越拉动得厉害,轮轱辘同鸟身纠缠得越紧,鸟尸上的血不停溅到红鸯手上,这个平日里快人快语的爽朗丫鬟,对着内脏都已拉扯出来的鸟尸,想哭又不敢哭,脸色苍白,却只能鼓足了勇气继续扯动那具坚韧丑陋的尸体。
见状清桐走了过去,拍拍红鸯僵硬的肩膀:“我来吧,红鸯姐。”
说完,蹲到红鸯身旁,仔细看了看,发觉原来是鸟腿勾住了轮轴。细长的腿折成了三段,牢牢卡在轮轴里,清桐小心翼翼把它们剥除,再顺着轮轴方向轻轻一拉,终于把尸体从车底下扯了出来。
把鸟尸扔进林子里后,返回,严暮安已恢复了平静。
他让两名随从离远了些,抬头打量着逐渐走过来的温清桐:“你就是阿月带回来的那个小乞丐。”
温清桐点点头。刚要转身进屋,但转念想到,这家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遂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的伤如何了。”果然听见严暮安又问。
“已经好很多了。”清桐低着头答。
“刚才的事,见笑了,我身体不太好,有时候受不得惊。”
“爷是有喘病对么?”清桐抬起头。
严暮安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这些年一直带着我弟弟到处求医,见到过一些跟爷相似症状的人。”
严暮安点点头:“听阿月说你老家是在鄯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