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时间似乎停止了很久。
温清桐觉得若能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她太累了,从三年前开始。
但最终,她被自己一阵猛烈的咳嗽呛醒了过来。
醒来时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那些血色的线切割成了无数块。她下意识地想把身子蜷缩起来,可是手脚动弹不得。
遂睁开眼,蓦然撞进眼里的光让她一时有些头昏眼花。
不得不又把眼睛闭紧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她发觉正坐在一辆前行的马车里。
难怪总觉得身子一直在晃。
颠簸令疼痛再次袭来,她哆嗦了下,想抬手摁住胸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双臂和腿脚被捆绑着,牢牢固定在黄梨木的座椅上。
车外隐隐传来人来人往的声音,但她看不到外头。
车窗关得很近,只有些许光亮透过窗上半透明的玳瑁,静静投撒进这片狭窄的空间。
她对着窗棂发了片刻呆,觉得脑子里有些乱,想起自己在那间无意中闯入的房间里所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是有个长相说不清是美丽还是可怕的男人,整张脸在她眼前裂了开来。
她惊讶于自己在回忆起那副画面时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她所见过的不可思议的东西着实太多,所以那样一幅画面似乎已不足为奇。
唯一令她在意的是,在她失去意识后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
她记得墨秋翮扣在她喉咙上手指的力度,真仿佛将她喉咙捏碎了似的。也记得从那死尸般静躺在床上的男人,从他分裂的脸中飞出的线,破空而过的声音就像是一片片刀刃从她耳边掠过。
之后,她为什么会离开芳华楼。
又是为什么会在这辆马车上。
这辆车将要把她带去什么地方……
短暂的恍惚过后,温清桐抬起双眼,再次看向四周。
这车的主人无疑是属于墨老板那个十分讲究的人,车里每一个部分都是精美而考究的,座椅更是用了十来层丝绵与丰厚的熊皮铺设而成,所以除了晃动,几乎连车身的颠簸都不易察觉,这跟她曾经坐过的能几乎将人颠出五脏六腑般的马车,完全天壤之别。
但这样奢美的马车,却只叫温清桐更觉心慌,因为用来捆绑她手脚的东西,也是极为奢美。
那是足金和精铁交缠在一起的细链子。
闪闪烁烁的漂亮,可是坚不可摧。
它们所带来的丝毫不能动弹的禁锢,让她恐惧,而密闭的车身,更是让她透不过气来。
所以当车外人来人往的声音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得稀少后,温清桐开始感到窒息。
这感觉十分难受,她想试着想用嘴去呼吸,可是做不到。
为了不让她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她嘴上还被绑了条帕子同样奢美的,料子好到几乎感觉不到它存在的苏绣帕子。
由此所带来的更为强烈的慌恐,令她一度忘了呼吸的节奏。
好在不多久后,一阵风把虚掩的门帘吹开一道缝。
几乎是在瞬间,周遭凝固般的空气流畅了些,温清桐立刻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看到车外在下雪。
茫茫大雪令世界一片苍白,所以也令车厢外那名黑衣驾车者格外显眼。
温清桐没朝他看多久。带着窒息所残留的混沌,她胡乱朝那人瞥了一眼,随后便要将视线收回。
但紧跟着,心脏突然猛跳了一下。
她发觉,那驾车者帽檐下翻飞的黑纱似曾相识。
直至又再见到他后背上那把斜插在鞘内的刀,温清桐呼吸再次变得有些困难。
驾车的人,是刀鬼。
车是墨老板的车,刀鬼是墨老板的左膀右臂,由刀鬼亲自驾着墨板的车,显然,此行前往的目的地,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之地。
风里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她想起刀鬼身上那碗大的伤,还有他血里正蠢蠢欲动着要令他僵化的毒。
但从背影完全看不出,这男人离死亡仅仅只差半步之遥,他背对着温清桐的身影挺拔如松,安静稳妥地驾驶着这辆马车。
由此正令她怔怔看得出神,忽听见身后传来低低一声浅笑:
“我的这把刀,是不是很好看。”
温清桐肩膀一颤。
循着声缓缓回过头,就见身后那层原以为装饰用的孔雀翎帷幔,不知几时被人卷了起来。
因此显出这车身的全貌,竟是她前所未见的宽敞。
如同一栋缩小的房屋,被一道帷幔分成了两个部分,而她所在的位置,仅占了整个车厢一半都不到的地方。
这也就难怪,区区一节车厢,竟用了八匹汗血宝马在拉。
而问话的,自然是这辆车的主人,墨秋翮。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张简简单单的木头面具,斜靠在一张白玉靠椅上,藏青色襕衫外搭着条暗金牡丹绣长袍,衬得他那把用翡翠簪绾着的长发分外妖娆。
边问着话,他边垂着眼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靠椅那线条柔滑的扶手。
再细看时,温清桐目光闪了闪,迅速垂下了头。
那安静蜷缩在他手下任他抚摸着的,哪里是什么扶手,而是皮肤如同玉石般白若凝脂的,女人的胴体。
两个妙龄女子,一坐一右,一动不动安静窝在他靠椅旁,仿佛两只乖顺的猫儿。
脑中有那么片刻是空白的,温清桐看着那只游移在女人背脊上的骨节漂亮的手,它不久之前所留在她脖子上的那道勒痕,此刻肿胀得正令她吞咽有些困难。
而她的沉默令墨秋翮再度低笑了声,目光示意,右手旁那女子立即起身,将温清桐嘴上的绣帕解了开来。
瞬间呼吸的顺畅,令温清桐近乎贪婪的深吸了几口气,随后她听见身后再次传来那男人似笑非笑的话音:“听说你能救他的命。”
他毋庸多说,指的自然是刀鬼。
温清桐目光微微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