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明艳的骄阳,在午后突然多躲入了厚重的云中,让整个后宫笼上了一层沉闷压抑的氛围。 秦蓝梦在椒房殿内和其他嫔妃一同跪坐着,内心十分忐忑。 “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好好的……”秦蓝梦只觉得疑惑、焦虑充斥着她的心房,大拇指指甲不由自主地刺入食指中央。 那个带头的黄门说,夏青鸢暗中养蛊,并对萧夫人下蛊。夏青鸢已被押到椒房殿候审,由于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是重罪,所以后宫嫔妃都被皇后召到椒房殿旁听审问。 “中宫驾到——!”伴随着尖利的黄门声音,皇后缓缓从帷幕后走出,神情凝重。 “妾参见中宫,中宫长乐无极——”众嫔妃行礼。 “平身。”皇后示意众嫔妃入座后,自己也跪坐在座位上,切入正题。 “想必你们已知道了事情原委,今日召你们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意见,看如何处理此事。”皇后道。 “中宫未免有些太过谨慎了,夏少使用蛊毒害妾,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在宫中行巫蛊之术乃是重罪,还请中宫早做决断!”萧夫人急躁道。 “正是因为行巫蛊之术乃是重罪,所以我必须谨慎,不能使一人平白受冤!”皇后反驳了萧夫人,语气中带了一丝严厉。 萧夫人冷笑:“还有什么平白受冤的,那些蛊虫已经从韶音阁搜出来了,这就是证据!” 皇后面不改色:“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蛊虫出现在韶音阁里,也不能证明就是夏少使做的,很有可能是有人借此诬陷夏少使。另外,萧夫人你一早就来向我禀报说夏少使对你下蛊,并急匆匆地让我派人去搜宫,当时我没来得及问,现在你可否告知,你是如何得知夏少使对你下蛊?” 萧夫人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启禀中宫,这几日妾身体不适,只觉得胸腹胀鼓、肢体麻木①,请了数位御医也查不出病症。后来听宫里的老人说,这是中蛊的症状,于是妾从宫外请了能人帮妾解蛊,并查出下蛊之人在韶音阁。除了夏少使这个主子,韶音阁还有谁敢行此举?还望中宫替妾做主!” “夏少使,情况真如萧夫人所说吗?”皇后严肃地问夏青鸢。 夏青鸢的脸已经吓白了,她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回答:“中宫,妾、妾是冤枉的,妾从未给萧夫人下蛊……而且妾从来就不会这些歪门邪道啊!墨琳可以为妾作证的……” 萧夫人嘲讽道:“你当我傻吗?墨琳是你的贴身宫女,自然会向着你说话,她的证词岂可相信?”紧接着催促皇后,“中宫,铁证如山,还请中宫严惩夏少使,以正宫闱!” “夫人且慢。”秦蓝梦沉稳的声音打断了萧夫人,“夫人,妾发现了一些疑点。敢问夫人,那些给您看病的御医都没怀疑过您中蛊吗?” 萧夫人不悦道:“那还用说?御医是治病的,又不是搞巫术的,自然不知。” “是吗?那就奇怪了。”秦蓝梦道:“说来惭愧,妾在家时听过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据妾所知,《本草纲目》《医学纲目》②等医学典籍都对蛊有所记载,御医饱读医书,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吧。若查不出其它病因,就真的没有一个御医怀疑是蛊所致?” 萧夫人的眼珠不安地转了一下,秦蓝梦又说道:“还有,养蛊、下蛊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夏少使家教甚严,未出阁时也没什么机会去学习巫术。若是请人下蛊更无可能,陛下自登基之日起就命人严格遵守宫规,先帝时出现的私相授受、外人私下入宫的事情基本杜绝。就连夫人您请能人入宫也是需要层层审查、登记的。以夏少使的的位分,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的请人入宫下蛊吧。还请中宫派人查看这段时间的出入宫门记录,若没有问题,说明夏少使是清白的。” 皇后点头:“秦长使说的有理。还有,萧夫人,你觉得夏少使为何要害你?” 萧夫人撇了夏青鸢一眼:“还不是因为妾前些日子让她抄书,她心怀怨恨,才想报复妾!” “中宫,夏少使第一次抄书抄的不专心,夫人就让她再抄一遍,许是夫人当时说话严厉了些,便被夏少使记恨了。”萧夫人的贴身宫女红绡补充。 “夫人,冤枉啊!”青鸢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夫人位分远高于妾,不管夫人让妾做什么,妾都毫无怨言,妾怎敢毒害夫人呢?”接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若是妾之前为秦姐姐说话惹恼了夫人,还望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将这下蛊的罪名安在妾身上!” 萧夫人怒极反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是我为了报复你而诬陷你?你好大的胆子啊!” “行了!”皇后有些烦躁的打断了萧夫人,“现在不是你们拌嘴的时候!既然我是六宫之主,那此事就该由我来处理!瑾芳,传我旨意,将韶音阁的宫人带到椒房殿严审!至于夏少使,先将她安排到椒房殿偏殿居住,等真相大白后再做处置。萧夫人,你让那个解蛊能人来见我,有些事我要当面向他问清楚!” 很显然,萧夫人对皇后的处理方式并不满。毕竟她诬陷夏青鸢一定要防止夜长梦多,可是皇后这么做分明会使时间延长,所以她必须尽全力阻止。 “中宫且慢。”萧夫人一脸奸笑的望着皇后,缓缓开口道,“中宫确实谨慎,只是这夏少使与巫蛊之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她真的无辜,能和这种事搭上关系,想必也是个不祥之人。留这种人在椒房殿,恐怕对中宫不利。中宫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皇后轻蔑一笑:“萧夫人多虑了,我既为皇后,又怎会压不住这点东西。萧夫人实在没必要为此担心。” 萧夫人笑道:“是,中宫吉人天相,自然是不怕这些东西。只是中宫,这么大的事总得告知太后才好。太后她老人家圣明公正,相信经太后之手,此事一定能圆满解决。” 听到“太后”二字,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正思索着要如何拒绝萧夫人的提议,只见秦蓝梦呼地站了起来,行礼道:“中宫,妾有一事,虽和此次巫蛊事件无关,但关乎太后凤体,需中宫准许,不知妾当讲否?” 皇后道:“讲。” 秦蓝梦道:“中宫,太后近日凤体违和,有些盗汗,妾听闻牡丹皮有治疗盗汗之功效。椒房殿院中种满牡丹,想必库房里有牡丹皮。能否让妾给太后带去一些,以缓其不适?” 皇后做出担忧的样子:“太后凤体违和可不是小事,我自然该极尽所能帮助太后。”转头对另一名宫女说,“珍珑,你去库房取几盒上好的牡丹皮来,希望能对太后凤体有所助益。” 秦蓝梦接过牡丹皮:“多谢中宫。下午妾去学茶道时,一定将中宫的孝心传达。” 受到秦蓝梦提点,皇后轻松了一些,说:“既然太后身体不适,那此事还是不要告知太后为好。免得妨碍太后养病。” 萧夫人急了,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后手一挥,起身道:“此事就按我刚才说的办理,今天的议事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吧!” 萧夫人走出椒房殿,上了步撵。阳光此时从云中刺了出来,照着步撵的绣花纱幔帐,在萧夫人脸上投上一片细碎的阴影。 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似壁虎般爬上萧夫人猩红的嘴角,又如壁虎般“呲溜”一下消失不见。 酉时。 秦蓝梦在太后的指点下学习茶道。不过心里惦记着夏青鸢的她怎么可能专心,以致频频出错,让太后很是不满。 终于,在秦蓝梦不小心把茶水倒出茶杯后,太后忍不住说话了:“秦七子,心无旁骛才可学好茶道,像你这样心不在焉,怎能学有所成?你到底有何烦心事?” 秦蓝梦慌张道:“太后恕罪!妾只是被一些琐事缠身,所以心不在焉。” “果真如此吗?”太后冷笑,“就算皇后刻意隐瞒,老妇也早就知道了。夏少使身陷巫蛊之事,没错吧?” 秦蓝梦只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果然……瞒不住了……太后有各种方法可以打探到消息。秦蓝梦心一横,伏首道:“正如太后所言,夏少使身陷危机,妾不该隐瞒的。” “怎么,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太后问,“难道你不想向老妇为夏少使求情吗?只要老妇一开口,夏少使就安然无恙了。” 秦蓝梦道:“妾多谢太后美意。只是恕妾直言,此事不能求太后帮忙!” 太后面露愠色:“为何不能?你是觉得老妇没这个能力吗?” 开玩笑,这事说不定就是你干的,怎么可能求你帮忙。秦蓝梦心里想着,口里却说:“妾不敢。妾是觉得,以太后的地位,解救一位少使易如反掌。可若太后下令将夏少使放出,人们都会认为夏少使是因太后的命令才无事的,并没有彻底洗清她的冤屈。就算夏少使从这次危机中脱身,他人也会觉得她是行过巫蛊之术的人,那夏少使以后在宫中便无法做人了!” “原来如此。”太后阖眼,“那老妇就不插手此事了,让皇后去办吧。不过,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只管告诉老妇,老妇定会帮你。” “谢太后。”秦蓝梦总算应付过去了,但仍心有不安。 又一场角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