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原本正在赛道上飞速驰骋,赛车头盔玻璃骤然爆裂,全世界的喧嚣夹着风铺天盖地灌过来。
她被惊得没掌握好平衡,差点从山道上滚下去。猛地惊醒!
睁眼,才发现是手机在响。
林西宴。
她缓了缓呼吸接起,“喂。”
那边停两秒,传来男人温淡的声音,“到南川了?”
“嗯哼。”她洋溢着语调哼,赤脚下床到客厅喝水,“我还以为我得等坐上回程的飞机时您才能想起我来。”
林西宴:“你昨天到了没和我说。”
“我这不是怕打扰您嘛,您那西半球时间。”
“我等你电话压根没睡。”
“你有这么好?”
“没。”他语气很平静,“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得得得。”她笑了,嗓音脆盈盈,“好,可好了!林西宴是这世上最好的好哥哥!”
林西宴比林落凡大四岁,同胞,目前在国外读专研。
林落凡有时候总觉得,她和林西宴不太像是兄妹。
他们生母柳菡去世的早,林落凡四岁那年就因病走了。林落凡对母亲的印象都是来自于那本常年被放在空房间落灰的旧相册和林西宴的叙述,只知道她是个很美很有气质的女人。
她父亲和母亲是联姻,相互没感情。
据说她父亲当年原本是有自己喜欢的人,迫于她爷爷的压力才不得不娶了她母亲。
对于林西宴来说,柳菡的逝世是一个“家”的结束。但对于他们的父亲林雄天来说,柳菡的逝世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的开始。
柳菡逝世的第二年,林雄天娶了他当年的初恋——曾有过国男初恋之称的女星苏芝芝。
大宅院里的故事从古至今就从未唱衰过。有钱人家表面风光,背地里谁知又压了多少腌臜事。
林落凡不知林雄天究竟知不知晓苏芝芝是个表面温善背地挑事的伪善者。林落凡只知道打自己有记忆起,好像每天就是伴随着跟林西宴一起,跟苏芝芝和林雄天的争执、冷战、再争执的过程中长大的。
于是那一年,在他们兄妹两人跟苏芝芝的矛盾又一次激化后,林西宴站到林雄天面前。
“给我套房子,定期给我生活费。我带落凡搬出去。”
“今后除此外,我们两个一切都不用您操心,也还您一个安生。”
林雄天同意了。
那年,林西宴十二岁,林落凡八岁。
或许是林家人都情薄,林落凡跟林西宴相依这么多年,甚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兄长”的温暖。
他好像从未给过她关怀,极少软语温存,多数时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任何问题都能冷静地给她剖析利弊,精准又无情。
如果不是十一岁那年,她亲眼见过大火里他是怎样拼了命也要把她救出去的样子,她几乎都要怀疑,他只是因为那点稀薄的血缘才会一直养着她。他从未喜欢过她。
也是那之后,林落凡才察觉了很多以前从未察觉过的细节。
例如家里永远都不会少的她爱吃的零食;又例如她生理期时莫名出现在桌子上的红糖水。
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一个人真心希望她好。
原来她的存在有意义。
……
“脸怎么样了?”
回过神,林西宴又问。
林落凡说:“好多了。”
“嘟”一声,语音已经切换成了视频。林落凡忙将手机从耳边挪开,将脸颊凑近镜头朝他眨眨眼。
那边的人似乎观察了一会儿,才说:“这么久了还红。”
“你说的那是田嘉禾打的那个,那个早就没了。”林落凡坐直,捋了下头发半遮住脸,唇红齿白笑容灿艳,“这是林雄天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手劲儿。”
她语气轻松,落在林西宴耳里却生凝重。视频里男人冷峻的脸没表情,“没打回去?”
“我挠了苏芝芝。她那张脸现在可漂亮了,比打他有意思!”
林西宴笑了下。
这世界上,没有谁能让林落凡受委屈。
片晌,他又开口:“去过许家了?”
林落凡顿了下,“嗯。”
“怎么样。”
“不怎么样。”
林落凡知道林西宴打这通电话必然会说到这个,只是她不想提,索性七扯八扯能拖则拖。
说她逃避也好,畏缩也好。她这两天因为这破事已经快把她所有力气都耗尽了。
她将今天的经过同他说了说。
林西宴:“出国了?”
“嗯。”
那日她闺蜜田嘉禾过生日,他们一行人一起去为她庆生,她第一次见到田嘉禾的男友许星灿。
那天大家开心,所以也的确玩得疯了点,但是基本分寸还都懂得。
她和许星灿其实真的什么都没有,可画面往往比当事人的空口无凭更有说服力。外加那份确实出自她口的模棱两可的音频。这罪名,她百口莫辩。
视频传开后,她试图跟田嘉禾解释过她为何会和许星灿在那场景下有那么一副同框画。
而田嘉禾的态度也很明了——她给了她一巴掌。
后来事情闹到林家,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林家业大,在外界看来如日中天,其实早是暗生波澜。
林雄天控着大部分股业势单力薄,几个叔伯在旁虎视眈眈。而林西宴、林落凡、以及苏芝芝之子林西寒年纪尚轻难顶重事,她家这一脉可谓四面楚歌。
她事发的时间点赶得也巧,正值林氏新股上市。这时若丑闻被渲染闹大,那受罪的便不只是林落凡一人。
既压不下,林家便想到了“早已订婚”的方法。
——若早存在婚约,那“第三者”的罪名,便不成立。
就连田嘉禾,也成了豪门公子哥在寂寞时的临时消遣而已。
林落凡当然不愿意。
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即便脏水淋得她满面狼狈,她也要杀出一条路来证明自己清白。
最后一次争吵,是以林雄天的一个掌掴结束,他斥道:“你自己做的下流事,你自己还在这儿不愿意!当谁都惯着你?!”
没人信她。
除了林西宴。
或者说,他们即便相信,但那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在利益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她来了,孤身一人。
带着林西宴给她的最后一点底气和避风港,以及不死不休的决心。
……
“落凡。”视频里,林西宴语气稍凝,“这件事,你先放一放,等我回去。你这些日子先休息,下周去南大报到。会好起来的。”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霓虹在落地窗上映了抽象画,远处车水马龙。
林落凡怔怔盯着外面的人生百态,没说话。
……真的还能好起来吗?
她以为莫名其妙发生这种事已经够糟糕了,谁知还能更糟糕的被人捅出去。
她以为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谁知那些她所谓的家里人给她的雪上再撒一层霜。
垂了垂眼,林落凡忽然又想到什么,遽然抬睫,“对了!哥,还有件事,我今天碰见了一个人!”
“谁。”
“顾星河。”
大抵是这名字太久没被提起了,视频那边的那人显然也晃了下神,隔了好半晌才问:“在哪儿?”
“许家。”
她吸了口气,眼睛亮灼灼,“哥!你告诉我,他当初到底为什么走?还有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他说他姓许?他——”
说起顾星河,她神态明显急切许多。许多许多的疑问。
颠三倒四,条理不清。
“我不知道。”林西宴耐心等她所有问题都问完了,才低声答:“我当初也是听你说时,才知道他走了的。”
林落凡顿住。
她目不斜视,直直盯着屏幕里他的脸,眼神里有审视。
明显有怀疑。
林西宴同她对视,“真的。”
半晌,林落凡落下睫。
“落凡。”视频对面的林西宴良久叹了声气,“我这边要忙了,你也早点休息。”
“切记,无论何事,做前三思。别冲动冒进。”
挂了视频。林落凡没动作,就蜷在沙发里盯着窗外的千家夜色怔然沉默。
她这一个月以来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魔幻又诡异,直到碰见他之后达到顶峰。
之前还满心都想着视频的事,这会儿,却满脑子都被那个名字给占据了。
毕竟,她曾真的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