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上去似乎很闲。”昆仑裳尽力压着内心的火气,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谁料九霞倾丝毫不察,甚至悠然道:“近来确实无甚大事,想来将军不日便要大婚,这天下也是沾了将军的福泽。”
昆仑裳:“………不敢,是您有本事。”
九霞倾面不红耳不赤:“将军如此称赞,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昆仑裳:“………………”
九霞倾等了会儿不见反应,略微疑惑:“将军怎么不吃了?”
昆仑裳面无表情:“饱了。”
九霞倾数了数昆仑裳摞在一旁的空签子:“才吃多少就饱了?”
昆仑裳:“看见您就饱了。”
九霞倾薄唇微微勾了勾:“将军不必拘谨,只当是在自己家里用饭便可。”
昆仑裳:“…………”
我家里可没您这尊大神。
九霞倾根本没接收到昆仑裳弑君一样的目光,接过店家给的菜牌子,在饭桌上一个一个排列起来。
昆仑裳瞪了半天,对方毫发无损,自己倒是眼睛酸得发胀,只得默念“修身养性修身养性”,继续去啃她已经凉了一半的肉串。
餐盘上的肉串消灭大半,对面那人破天荒地哑巴了,居然没乘胜追击把她恶心跑,还安静了这么长时间。昆仑裳不禁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人到底又想什么折腾自己的歪点子。甫一抬头却对上九霞倾垂眸倒茶的画面。
她端着茶壶的左手戴着一枚金羽凤饰,凤尾以一种特殊的缠络之法环在腕上,垂下一条细链被指环上的凤首衔在喙中。
九霞倾奉陵光神君,衣袍上多喜凤纹,在昆仑裳看来,这人也是像极了凤凰的。
九霞光绚烂,重日彩曈曨。共醉东君千日酒,九霞光绕翠琼车。
其人如其名,生得也是凤颔修颈,眼角微挑,一对长眉斜飞入鬓。锐气清冷的眉眼,再配一张花瓣似的薄唇,大雍所尚的银白之色,再衬她不过。
可她偏偏从不穿白。
藤黄,薄柿,再缀上恰到好处的朱砂,拿丝线勾上彩霞明凤,配上宫纱绫罗,穿在她身上,竟如朝霞倾落一身华灿,远远立着,披霞一般。
曦虹之光,映上她清冷如霜的容颜,竟也极衬。
只是今夜九霞倾不知抽什么风,数九寒天,她居然没披大氅,也没穿棉袍,锦衣袍下露出段鲛纱裁制的立领,上头绣着流畅生动的五彩凤羽,因鲛纱色暗,锦袍上没有其他绣纹装点,故而那五彩尾羽配上以后不仅不显俗气,还颇为灵动,缀在襟口,有画龙点睛之效。
饶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昆仑裳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将军怎么了?”九霞倾不知何时已经倒完茶,看昆仑裳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也不恼。
昆仑裳蓦地一惊!
“咳咳咳咳咳咳!!!!”
她喜欢吃辣,这烤串特意让店家洒了厚厚的一层辣粉,这回全呛气管里头比死了还难受。
“咳咳咳咳咳!!”昆仑裳呛得天昏地暗,一双本就水光盈盈的眸子,更加湿润,眼角颊侧跟着泛上一层薄红。
她一边呛一边模糊着视线四处乱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多出了一杯茶,她情急之下拿来就喝,结果喝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倒过茶,这个应该……是九霞倾的。
昆仑裳:“…………………………”
昆仑裳:“抱歉。”
九霞倾却只是垂眸取过扇子,道了句:“无妨。”
茶水不凉不烫温度刚刚好,昆仑裳一杯饮下,咳嗽已经镇下不少。可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这茶烫嘴得很!口腔连食管一路灼到胃里……连带她整个脑子都被烧的稀里糊涂,不禁腹诽:
这九霞倾也真是,倒了茶也没见她喝,不知倒来做什么……还放在自己顺手的位置!
果然就爱看自己出洋相的吧!
但九霞倾并没有取笑之意,只是将视线落在昆仑裳左手那只玄银机关械套上,默默出神。
引得昆仑裳不禁又往她那多看了两眼。
如果不说,任谁也看不出,这个对座的美人便是执掌大雍的帝王。
世人皆道:当今圣上是一位百年难逢的明君。
可他们也知道,这位明君并不是什么善人。
百年前雍朝的始·皇还是久雍王时,联合长盛王与永燮王发动兵变,史称“三家裂炤”,臣叛君,是为不忠;
待大功告成,雍国撕毁盟约算计盛国,又于百年后,为掠夺资源不守承诺强灭岐国,是为不义;
即便以上三桩事都是由先祖发起,可如此重罪世代难消,血脉之中便留恶因,九霞倾身为新一任大雍帝王,在世人眼中,理应负此骂名。
何况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金母宫下瑶池前,七天七夜血冲天,为达目的,不惜逼宫夺位,胁父杀兄,是为不孝;
高登九五后,多少一路拥护她的忠臣被她赐死庭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全不念往日根由,是为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