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伦平静道:“摔了一跤,磕到了。”
小孩盯了他一会儿,转过头,“以后小心点。”
达伦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小孩又咳了一声,面色染上些病态的潮红,“你其实……可以去上学的,”他咳得消停了,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
“没事,歇一天也没关系。”正好他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去上。
不知道为什么萨尔非要他去学那些东西,现在也不是人人都识字的,他不会也没有关系。不过萨尔倒是会,每次别人问到这个问题时,达伦都含糊地用萨尔以前学过的话语一笔带过,但实际上他也不懂。
或许就跟他不懂萨尔的那些魔法一样。
也不是不懂,达伦看着小孩纤细的骨架,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魔法,但那是在贵族里面。
和乌斯怀亚小镇遍地平民相比,萨尔太与众不同了点。
达伦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萨尔,你以后留在乌斯怀亚吗?”
这问题毫无征兆,小孩也一愣,转过头来看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里的学校对你来说没有用,”这边的学校都是教授基本知识的,比如他学的就是最基础的识文断字,而萨尔明显是需要更高层的知识。
达伦顿了顿,“你会不会……去圣佩罗?”
圣佩罗是布加斯大陆的都城,所有的贵族本家都在那边,当然,最好的学校——圣林学院也在那里。那是教廷直属院校,从那所学校里面出来的人大多都可以进入教廷担任职务。对于平民来说,能够进入圣林学院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但小孩闻言却只是抬了抬眼睑,语气闲散,“你希望我去?”
“不是,只是你明明可以进去的,你觉醒了神脉,有资格进去读书。”
“说起来,你对这些事情倒是很熟悉。”
“……我以前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
“哦。”
气氛又冷凝下来,达伦抿了抿唇,有点不痛快,“萨尔,你根本不像个小孩。”
萨尔没说话。
“而且你最近更沉默了,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吗?还是卢克他们总是来找你?我知道你平时在家里不喜欢说话,但是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对劲,真的。”
“好了,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你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
“不是,只是生病了不舒服。”
“真的吗?”
萨尔点了点头。
达伦狐疑地瞧着他,“好吧,那你先好好休息。”他体贴地走出去带上门,又嘱咐道,“别开窗,外面风大。”
萨尔站在窗边朝着底下看去,直到看见达伦的身影出现在下面,他大概是要出去做什么,回过头朝着萨尔的方向摆了摆手。萨尔冲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拉上了窗帘。
笑容消失在唇角,失去表情的面色显得淡漠。
他素来就不爱笑,上一世还是兰德尔的时候,本就是以沉稳淡漠的性格担任大祭司一职。但达伦说过他的笑容很具有感染性,一笑开整个人就柔和了起来,令人无比安心。
于是他便学会笑了,毕竟两个人流浪生活总是不好过,而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可以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可这些有什么意义?
乌斯怀亚是个小镇,却暴露着前世他没有发现的弱点。
教廷的压迫愈加令人难以忍受了。
就连以前教导对抗魔物的学校都变成了只教书本知识的地方了,他们这是在禁锢平民的能力,也是在将无辜民众推向死路。
寂静的房间里流淌过几丝蓝光,兰德尔抬起眼呼出一口气,蓝光聚在一起,形成一朵晶莹剔透的蓝色鸢尾。
他伸出手点上去,温凉的触感后便如流沙般滑过手心消失不见。
将近一千年的时光,太漫长了。
漫长到他甚至开始迷惑自己再次出现的意义,人们已经遗忘了他,教廷确实如他所料将那桩谋害美化,又将一切史料尘封,布加斯大陆都几乎无人知晓兰德尔大祭司的存在了。圣兰德尔大祭司到底化为了灰烬,最多不过书上一句美言。
兰德尔轻笑一声,银灰色眸底却是一片冰冷。
当年他带着信仰从圣林学院出来一步步当上了大祭司,最后死在自以为的光明上。这一次他就亲手将那些人的美梦打碎,最好不过教廷全军覆没,贵族分崩离析。若是这样,也不枉他死过一次。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强烈的波动,手心突然一阵火热,兰德尔张开手,便见其中升起一抹漆黑雾气,冷冰冰的,却依恋似地围绕在他手指间。
雾气缓缓散去,化为一片黑羽,摇晃着落在洁白的手心。
兰德尔沉默地看着,打开窗户。
寒风刮过,带起羽毛飞向天空,黑羽在空中转了个圈儿,似乎又要恢复原本的轨迹,兰德尔唰得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