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健硕身姿急匆匆从温叔后边冲了出来,“可……”
“齐副将!”帛长渊直接截断了他的话,“你忘了小叔昨日是怎么交代的了?”
话音一落,向来脾气暴躁的副将齐广益瞬间就蔫了下来,又有些不甘心,小声嘀咕着:“可不能王爷一醒来就莫名多了个媳妇吧。”
帛长渊一听,轻笑出声:“怎么,你们王府这么大,还不能空出个房间来了?”
不等回答,他又接着说:“违抗圣命的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小叔昏迷的这段日子,你们更要小心行事,不能因一时冲动给人留了把柄。”
玄色云纹长袍将少年的温润眉目衬得清朗雅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让人心悦诚服,在场的人都纷纷敛起了脸上的愤懑与不甘。
“不过是娶个王妃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帛长渊的目光扫过堂中众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一切如常,等小叔醒来。”
“是。”
堂中逐渐响起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待声音淡去后,帛长渊才抬头看着身侧之人,“温叔,庄老头什么时候到?”
“预计还有半个月。”
“耽误事。”几乎是从鼻子里轻哼出来的一声,带着满满的不悦与怨怼。
温叔嘴角抽了抽,一时没吱声,这两人可一个都得罪不得。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接了话,“小王爷,明日王院使他们就过来了。”
“无妨,你在一旁看着,但不能让他们逗留太久,吵着我小叔。”
温叔点点头,“对了,那个被赐婚的对象是……”
“是谁都一样。”帛长渊端起茶盏,雾气缭绕,模糊了屋外的明灭光影,他冷冷道:“查清楚她的底细就行,若是他那边派来的人就直接丢去干苦工。”
这一声阴沉命令,随着升腾而起的雾气融入苍茫夜色,平添凉薄。
黑暗之下,凄凄寒意如同一头巨兽,肆意横行,吞噬着天地间残存的一丝温煦,渐而喧嚣褪去,一片寂寥。
而此刻,在沉睡的繁华都城里,那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就尤显突兀。
时新坐在软塌上,双手环膝,埋头不语,拼命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而出的委屈与无助。自黄昏时接到了圣旨,家里就无人再开口说话,其实当时她就差点没忍住嚎啕大哭,但一回头,见娘亲已泪流满面,只能咬唇强忍了下来。
这一忍,就一直坐到了现在,手脚僵麻。赐婚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从没想过再有三日便要嫁为人妻,更没想过要嫁的还是一位素昧谋面,卧床不起的阴戾王爷……
忽然冒出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继而相互缠绕,最后在她的脑海里打成了死结,她只觉昏昏沉沉,头疼得厉害。
良久之后,感觉身前覆上一道暗影,同时手腕一紧,她抬起头,见自家二哥眼神坚定,“新儿,二哥带你走,离开京城。”
走?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走了之后呢?将爹娘以及兄长,甚至是整个时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能,也不愿。
隔着朦胧水雾,她看向坐在对面的爹娘及大哥,如意料之中一般,仅从他们脸上,她就得到了答案——对于二哥方才的提议,无人反对。
她都能想到的后果,爹娘及大哥又怎会不知?
时新心里一满,深吸了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晶莹,对着时孟林嫣然一笑:“二哥,新儿不走。”
“不走?再不走你就要嫁给那个随时一命呜呼的王爷了!”时孟林冲口而出,又不管不顾地将时新拉了起来,“不行,二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入火坑,走,我们现在就走!”
时家爹娘及大哥对于时新的选择似乎并不意外,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脸上的哀愁愈加深浓。
时新停下脚步,又轻轻拍了拍时孟林的手,示意他先坐下来。
“二哥是如何得知宸王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
时孟林不明白为何在这紧急关头时新还在纠结这些事情,拧眉回答:“大家都这么说。”
“你可曾眼见?”
“新儿你知道的,我与他们这些人不相熟。”
“那便是道听途说了。”时新揽过时孟林的胳膊,“二哥你一着急就容易忘记爹娘的教导,凡事耳听为虚,宸王究竟如何,岂是我们仅凭几句传言就能下了定论的?”
“但是……”
“二哥。”她又轻唤了一声,然后将目光递向爹娘及大哥,郑重道:“新儿愿意嫁给他。”
或者说,她愿意奉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