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老孙有一个问题。”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跳下来,打量着迦楼罗,“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迦楼罗面容一滞又随即刷地打开扇子,轻摇慢晃着:“男女又如何?世间皮囊,皆为虚像,难不成你跟着三藏法师入了佛门,你师父却连这点浅显的佛法都不曾教给你?” 孙悟空扯了扯嘴角:“说吧,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猴子偏过头扫过杵在一旁抖得跟□□的我,目光犹如刀刮人脸,犀利得紧。我下意识地紧紧抿住嘴角,面容上强撑着淡定可是心里却紧张得拔凉拔凉的。 迦楼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我:“本座爱才,约孙长老前来也只不过是想说,若是孙长老愿意能留下来,本座愿意退位让贤,让长老做这国师之位,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要比做人家的徒弟当牛做马来得痛快?” 孙悟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而笑过之后又不无桀骜地说道:“老子连花果山的猴王都不愿意当,会稀罕你这个破位置?嗤,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个的话,那我走啦!” 迦楼慢条斯理地提起炉上茶壶,茶水淅淅沥沥地倒进茶杯之中:“本座可真是好奇,如来他到底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听话地为唐三藏卖命。”男子低头嗅着杯中茶香,风雅一笑,“其实今夜本座约你来,只不过是为了看看昔日踏南天毁蟠桃的齐天大圣、曾经的一代妖王如今到底还剩下多少血气脾性,没想到你还真成了那和尚手底下一只听人话的猴子。” ……我不认为这种时候,激怒孙悟空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孙悟空深深盯着迦楼,半响冷冷出声:“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迦楼把玩着手里的羽雕扇子,笑得玩味:“本座是谁不重要,本座有什么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今是谁。天生地养的灵猴?踏南天偷蟠桃的齐天大圣?毁了生死簿的一代妖王?还是……只是受制于人的猴子?” 没想到,迦楼哥每说一个孙悟空的身份,孙悟空的脸色就黑一层,而到最后,一张刀刻斧凿般的脸都黑成煤球的孙悟空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一字一顿:“不要!再叫我!臭猴子!” 迦楼双眼噙着冻人的嘲讽,冷笑:“不准人叫,难道你就不是了吗?下面马戏团中的猴子被驯猴人抽得遍体鳞伤,一个铜板翻个跟头,十个铜板磕个响头,而现在的你由着唐三藏任打任骂任罚跟那只猴子有什么区别?” 孙悟空猩红着眼:“老子警告你,那死秃驴不在,老子现在若是想要杀人,就是玉帝来了也拦不住!” 迦楼放下茶杯,抬眼:“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 没想到,本来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孙悟空猖狂地笑了起来:“你能帮我?就凭你,呵,你能帮我什么?”只见孙悟空杵着自己的金箍棒翻了一个空翻,“头上的金箍我想摘就能摘、想戴就能戴,那和尚你能让他唱不了歌,俺老孙当然也能做到,你以为就凭你……呵,你能帮我什么?”说着,孙悟空轻松地摘下头上金箍递给迦楼,“看你盯了这金箍半天了,要是喜欢老子白送给你啊。” 迦楼眼睛腾地泛起了冰簇般的冷意:“这样说来,你是铁了心要护着唐三藏西天取经了?” 孙悟空眯着眼睛:“俺老孙虽然现在不知道你是哪路牛鬼蛇神,但是麻烦听到老子的名号,就麻烦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就别怪老子金箍棒不长眼睛!” 迦楼嘴角微微一翘:“你的名号?你齐天大圣的名号叫得再响,不也在如来五指山下规规矩矩地压了五百年吗?”这句话大概踩到了孙悟空的痛处,只见他将手中的金箍向上一抛,整个人拿着金箍棒朝迦楼攻去,而迦楼诡异地往后一弯腰,整个人便像一只金色的大雕从阁楼上一跃而出,而身后则是紧追不舍的孙悟空。 我惊叹地微张着嘴巴,还记得红孩儿有一句至理名言叫‘能动手就别瞎比比’。 恐怕,此刻在天上一言不合就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位,简直是那句名言的经典代表人物。 一时之间,王城星光黯淡的夜空上一下子变得金光璀璨,两人每过一处便像是夜空上绽开了璀璨焰火。焰火四散陨落又再次绽开,只见那金箍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掉落在地,一路骨碌碌地溜到了我的脚边! 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金箍,像是着了魔一样。 按理说,照泼猴的脾气,他的东西就是丢在路中央估计都没有人敢拿,然而此刻,我就像鬼迷心窍了般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金箍箍身上刻着纷繁的花纹,一寸寸一缕缕环绕着金色灵光,工艺精巧、混若天成。 我心下惊异,却不想下一刻,本来比着孙悟空头颅尺寸的金箍一下子变成个精巧的镯子,金光一闪,又变成了只有女子手指大小的环! 一万头草泥马在心上奔腾而过,我吓得瞠目结舌:“这特么简直撞鬼了!” 一阵狂风哗啦刮过,生生把头顶上的阁楼亭盖给刮走了!我懵逼地抬起头,看着鬼魅般杵在我面前的孙悟空,结结巴巴:“……干、干干嘛?” 处于暴走状态的孙悟空就是一只青面獠牙的猴子,他眯了眯眼睛:“还、给、我。” 我吞了一口唾沫,脑子一片空白,更加结巴:“给、给你什、什什么?” 迦楼几乎是紧随而至,手中的扇子一合把我扯到了他身后,唇角一弯带着几分邪魅轻挑:“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有些小,只是和我的人说话,大圣爷你最好还是客气些。”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再次恢复了人形,只不过深邃眉眼间依旧带着戾气,眼神冷漠凌厉毫无温度可言。猴手再往前伸了一下,不耐烦地大声吼道:“老子的金箍,你丫还想藏哪儿去啊!” 诶哟我去,说得跟我觊觎你这破箍一样!我探出半个身子将手里的指环扔给孙悟空,然后瞬间没骨气地缩回到了迦楼的背后,小声嘀咕:“……那、那个真不是我弄坏的。” 面前两人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孙悟空瞪着掌心里的指环半天回不过神来。 迦楼捏着扇子,琢磨了半响,问道:“这个,需要赔偿吗?” 孙悟空捏着指环比着自己的手指头,发现就连最小的尾指也带不上去,嘀咕道:“这可糟了,秃驴要是知道我弄坏了箍,不得用藤条抽死老子啊!”说着,他抬起头盯着我,硬邦邦地说道,“你,给俺老孙变回去!” 我惊恐交加地看着朝我走来的孙悟空,疾病乱投医般地说道:“快、快变变变回去!” 于是,本来缩成一个指环的金箍又再次变成了孙悟空脑袋的大小! 迦楼剑眉不由自主地往上一挑,如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孙悟空哼了一声,顺手就把金箍戴在如同草棚的脑袋上,警告般地瞪了我们一眼转身腾云离去。 我擦着脑门上的冷汗:“差点吓死我了!啧,这样一个天性暴戾的石猴,竟然真会雷打不动地保护一个手无寸铁的和尚去西天!诶,迦楼哥,孙悟空他没有答应你的合作,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迦楼轻摇折扇:“那猴子心比天高,脾气又傲,这样自高自傲的人又怎么会向他人揭自己的伤疤与痛脚?放心吧,孙悟空他不会说的。不过,既然那只死猴子软硬不吃,那就从其他人那里下手。我偏偏不信,这样一个人心散漫的队伍还能是个铜墙铁壁不成!小善你——” 话音戛然而止,迦楼便皱紧了眉头。我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过去,只见别在腰间的柿子灯竟然没有灯芯就亮了起来。我惊喜地环顾四周:“啊,我那一魂三魄回来啦?”话音落,橘子灯又再次灭了下去。 我抽了抽嘴角……今天是撞邪了吗? 迦楼好看纤细的手指抵着自己的鼻梁,眼睛微阖,颀长的睫毛衬得眉眼越发深邃:“你丢掉的一魂一魄,应该是在孙悟空那里……哦不,准确地说,是在孙悟空那个金箍里。” 他似有些头疼地抚着额角,“我说小妹啊,你历劫时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会跟孙悟空扯在一起?若你的魂魄真的藏在了金箍中,那么想要拿回来,相当于从孙悟空手里抢他箍。” 我抱着脑袋:“我宁愿选择痛快地死亡。” “那么悲观做什么?若是能拿回剩下的一魂三魄,就会延缓你天劫到来的时间。” 伽罗眯着眼睛,玩味笑起来,“既然那只猴子铁了心要护着唐三藏取西经,那么只能从其他地方来找突破口了。我一直想着能够安排我们的人,混入他们的队伍,却是一直找不到人选,但是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 那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我指着自己,小心地试探问道:“哥,你刚才说的那个混进取经队伍的妖精,不会就是我吧?” 迦楼打了一个响指,笑:“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是道难关,可你不一样;只要你不露出马脚,孙悟空抓不住你的把柄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何况,你的魂魄只能你自己从他的金箍里面拿出来。那猴子的警戒心高,所以你只要得到了唐僧和另外两个家伙的信任,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我抽搐着嘴角:“哥,你想得也太乐观了吧?” 迦楼拍了拍我的肩膀,任重道远,“放心,魂魄会有的,唐僧肉也会有的。小善,你要知道作为我和伽罗的妹妹,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自信。那么现在,磨练你的机会已经到来了。” “我选择放弃机会,可以吗?” 迦楼微微一笑,挑眉:“你觉得,你有资格反驳我的决定吗?” 我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好吧,我尽力而为。” 迦楼满意地点头:“剩下的事情,我会同伽罗商量,她会安排剩下的一切。而最后,要看你自己了。”说完,他袖子一挥,整个人便化作了金色的流雨消散不见,徒留我一个人在连房顶都被掀了的九宫阁上吹风—— 因为九宫阁没了顶棚,夜风穿堂而过,凉月沁寒刺骨。 我杵在原地蒙了许久,直到被夜风冻得打了一个喷嚏才回过神来:“当、当卧底?我的天,按照这两只鸟的脑回路,我迟早会被他们一起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