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会,”我摇摇头说,“没人会因为晕船而死的。不过我不得不说,看你痛苦的样子,那些晕船的人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不是那样。”詹米睁开眼睛,靠着一只手肘挣扎着坐了起来,这么稍微一使劲,他身上竟冒出了冷汗,嘴唇也变白了。“克莱尔,小心点。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但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想”詹米的脸色突然变了。幸好我见多了人在身体虚弱时的样子,正好备了水盆在旁边。
“哦,天。”他虚弱无力地躺着,脸色像纸一样惨白。
“你早该告诉我什么?”我一边问他,一边皱着鼻子把脸盆放在门口的地板上,“不管是什么事,我们出发前你就应该告诉我的,但现在想已经晚了。”
“我原本以为不会那么糟糕的。”他咕哝着。
“你原本以为!”我有些尖刻地说,“不过,你想和我说什么呀?”
“问菲格斯吧,”他说,“你就说,我说了让他必须告诉你。告诉菲格斯,英尼斯没问题。”
“你在说什么?”我有点震惊,通常,胡言乱语并不是晕船的反应之一。
他睁开眼睛,努力地看着我,眉毛和上嘴唇都冒出了汗珠。
“英尼斯,”詹米说,“他不可能是那个人,他不会想杀我的。”
我背上突然一阵发凉。“你还好吗,詹米?”我弯下腰帮他擦了擦脸,他向我无力地微微一笑。詹米没有发烧,眼睛很清澈。
“谁?”我认真地说,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谁想杀你?”
“我不知道。”一阵痉挛让他表情都扭曲了,但他依然紧闭双唇,努力控制着疼痛。“问菲格斯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能说话了,于是低声告诉我,“私下里问,他会告诉你的。”
我觉得非常无助。我不懂他在讲什么,但要是有任何危险,我是不会留下他一个人的。
“我要等到他下来。”我说。
他一只手放在鼻子上,这时,慢慢伸开手指,移动到枕头底下,拿出一只匕首,紧握在他的胸前。“我没事的,”他说,“去吧,外乡人。我觉得他们白天不会有什么动作,如果真想杀我的话。”
我还是一点都不放心,但似乎我也没什么事可做。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匕首紧握在胸前,像个石俑一样。
“去。”詹米又一次说道,嘴唇微微动了动。
就在舱房门外,走廊尽头阴暗的角落传来一阵骚动。我仔细一看,发现是穿着丝绸衣服的威洛比先生,正下巴倚着膝盖蹲在地上。他分开双膝,礼貌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尊敬的第一夫人,”他温声细语地说,“我看着。”
“好,”我说,“继续盯着。”然后便万分苦恼地去找菲格斯了。
我在后甲板上找到了菲格斯,他和玛萨丽在一起,正双双凝视着船尾上方几只白色的大鸟。菲格斯的神情倒让我感到放心了一些。
“我们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人想杀害大人,”他解释道,“货仓中酒桶的事可能只是意外我见这种事不止一次了比如库房着火,但”
“等等,小菲格斯,”我抓着他的袖子说,“什么酒桶?什么着火?”
“哦,”他惊讶地说,“大人没告诉你?”
“他虚弱得像只狗一样,除了让我问你以外,别的什么也讲不出来。”
菲格斯摇摇头,用舌头敲着牙齿。“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晕船晕得这么严重,”菲格斯说,“他总是这样,但每次要坐船时,都坚持说用意志力就可以克服。他的思想是主人,不许自己的行为受制于胃,但离开码头不出十英尺,他就面无血色了。”
“他从没和我说过,”我被菲格斯的描述逗乐了,“真是个老顽固。”
玛萨丽一直待在菲格斯身后,佯装我没在场一样,神态傲慢。然而,听到这一关于詹米的新闻,她扑哧一声笑了。我看了玛萨丽一眼,她慌忙转头望着海面,双颊红得像团火。
菲格斯微笑着耸了耸肩。“你知道他就是那样,夫人,”菲格斯的语气中充满对詹米的爱戴和宽容,“哪怕他就要死了,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你要是现在下去看看他你就会知道的。”我尖刻地说。与此同时,我既惊讶又觉得心头有一丝温暖。二十年来,菲格斯几乎日日跟着詹米,但詹米却不会向他承认自己的脆弱,而在我面前,他却能自然地摘下那张坚强的面具。如果他要死了,我会知道的,没关系。
“男人啊。”我摇摇头说。
“大人?”
“没事,”我说,“你和我说说酒桶和起火的事吧。”
“哦,当然,行。”菲格斯用他的铁钩把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梳向脑后,“就是在我见到您的前一天,在珍妮夫人那儿。”
那天我已经回到了爱丁堡,没过几小时,就在印刷厂找到了詹米。那一晚,他和菲格斯还有那六个走私犯一直都在本泰兰码头上。他们用一艘运送面粉的船偷运了几桶马德拉白葡萄酒,打算利用那漫长的冬夜,把这批尚未经过海关审查的酒转移出去。
“与别的酒不同,马德拉白葡萄酒没那么容易浸湿木桶,”菲格斯说,“你无法在海关人员的眼皮子底下把白兰地带出来,因为狗会很快闻到味道,但马德拉葡萄酒不一样,只要都是新装入酒桶里的就没事。”
“狗?”
“有几个海关检察员有狗,夫人,这些狗经过训练可以闻出走私品的味道,比如烟草和白兰地。”菲格斯打消了我的疑虑。海风凛冽,他眯起了眼睛。“我们把那几桶酒安全转移到了货仓货仓表面上是邓达斯勋爵的财产,但实际上由大人和珍妮夫人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