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否要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礼貌地微笑,并希望我的想法没显示在脸上。幸运的是,这时玛玛西塔回来了,扛着一个用毛巾裹着的热气腾腾的陶罐。她给每个盘子里盛了一汤勺的食物,然后走了出去,她的脚如果她有双脚的话在不像样的裙子下面不露痕迹地移动着。
我搅拌着盘子里的糊状食物,它看起来像是天然的蔬菜,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发现它的味道出奇地好。
“炸大蕉,混着木薯和红豆。”劳伦斯看到我在犹豫,解释道。他舀了一大勺热气腾腾的糊,没等它冷却就吃了下去。
我曾预计会被问及一些关于我的到来、身份和打算的问题,不过福格登神父只是低声轻唱,在咀嚼的时候还用勺子在桌面上打拍子。我抬起眉毛瞄了一眼劳伦斯。他只是笑了笑,微微耸了耸肩,埋头专注于自己的食物。
到这顿饭结束,我们都没有真正交谈过,直到玛玛西塔“严肃地”这个词似乎还不足以描述她的表情撤走了餐盘,代之以一盘水果、三个杯子,以及一个巨大的陶罐。
“您喝过桑格利亚汽酒吗,弗雷泽夫人?”
我张开嘴要回答“是的”,但想了一想,回答说:“没有,那是什么?”桑格利亚汽酒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很受欢迎的饮料,我在学院聚会和医院的社交场合喝过很多次。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我确信它在英格兰和苏格兰是陌生的,来自爱丁堡的弗雷泽夫人应该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桑格利亚汽酒的。
“葡萄酒和橙汁以及柠檬汁的混合饮料,”劳伦斯斯特恩解释道,“加了香料,端上来的时候或热或冷,取决于天气状况,最舒适健康的一种饮料,是不是,福格登?”
“哦,是的,最令人感到舒适。”还没等我找到自己的杯子,神父已经喝完了他的那杯,并在我还没有咽下第一口之前就伸手去拿酒罐。
味道是一样的,同样的甜甜的、撕裂喉咙的味道,我产生了短暂的错觉:我回到了第一次喝到它的聚会上,跟一个吸大麻的研究生和一位植物学教授坐在一起。
跟斯特恩关于他收藏的谈话和福格登神父的举动加深了这种错觉。几杯桑格利亚汽酒下肚后,神父站了起来,在餐具柜里翻找了一番,取出一个陶土大烟斗,他往里面装满一种气味强烈的药草,用一根纸捻点燃,然后开始吞云吐雾。
“大麻?”斯特恩看着药草问,“告诉我,你发现它对消化过程有作用吗?我听说是这样,但大麻在欧洲大多数城市是没法获得的,所以我没有第一手的效果观察。”
“哦,它对胃来说最合适最舒服。”福格登神父对他说。他吸了一大口气,含了一会儿,然后呼出长长的、朦胧的气,刮起了一股柔和的白烟,飘浮在低矮天花板附近的薄雾之中。“你回家的时候我送你一包,亲爱的朋友。你说,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你和你救的这位遭遇海难的女士?”
斯特恩解释了他的打算。休息一夜之后,我们就步行到圣路易斯杜诺德村,从那里看看是否有渔船能载我们去三十英里外的海地角。如果没有,我们就只能走陆路去最近的港口勒卡普角。
神父的粗眉头紧挨在一起,对着烟皱起眉头:“嗯?好吧,我估计没有太多的选择,是吗?不过,你必须小心,特别是如果你走陆路去勒卡普角的话,马鲁人,你是知道的。”
“马鲁人?”我困惑地瞟了一眼斯特恩,他点了点头,眉头紧锁。
“这是真的。我往北穿过阿蒂博尼特河谷时确实遇到过两三个小队的马鲁人,他们不来骚扰我,虽然我敢说我看起来比他们弱。可怜的人,马鲁人是逃跑的奴隶,”他向我解释,“逃离了主人的虐待,躲进偏僻的深山,藏在丛林中。”
“他们可能不会找你们麻烦。”福格登神父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斗,发出低低的嘬吸声,屏住一阵子,然后不情愿地将它喷出来。他的眼睛明显变得充血,他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相当困倦无神的眼睛打量着我,“她看起来不值得一劫,真的。”
斯特恩看着我咧嘴一笑,然后迅速抹去微笑,仿佛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得体。他咳嗽了一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桑格利亚。神父的眼睛在烟斗上方闪烁着,如同雪貂的眼睛一般鲜红。
“我觉得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我往后推开椅子,“也许能有点水让我洗把脸?”
“哦,当然,当然!”福格登大喊着。他站起来,摇摆不稳,漫不经心地倒出烟斗里的烟灰,放回餐具柜。“跟我来。”
相比起来,院子里的空气新鲜又充满活力,尽管它闷热潮湿。我深深地呼吸着,饶有兴趣地看着福格登神父摸索着在角落的喷泉里打了一桶水。
“水从哪里来的?”我问,“那是个泉眼吗?”石槽内壁上附着绿色水藻,可以看到柔软的卷须懒洋洋地漂动着,很明显有某种水流在动。
斯特恩回答了我:“是的,这里有几百个这样的泉眼。据说其中一些泉眼里住着鬼魂但我不认为你会相信这种迷信说法,是吧,神父先生?”
福格登神父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把半满的桶放在池沿上,眯着眼睛看向水里,试图把眼神凝聚在一只游弋的银色小鱼身上。“啊?”他含糊地回答,“哦,没有鬼魂,没有。还有哦,对,我忘记了。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他走到安在墙上的一个壁橱那里,拉开裂了缝的木门,拿出一个用没漂白的粗棉布包起来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到斯特恩的手上。
“上个月的一天它出现在泉眼里,”他说,“被正午的太阳晒到后它就死了,我把它拿了出来,恐怕它被其他的鱼啃掉了一丁点儿,”他怀着歉意说,“但还是能看的。”
躺在布中心的是一条干掉的小鱼,个头很像在泉水里游来游去的那些,但这条鱼是纯白色的,它也是瞎的。在它钝形头部的两侧各有一个小肿块,而这个部位原本应该是长着眼睛的。
“你觉得它是一条鬼魂鱼吗?”神父问道,“你一提到鬼魂我就想起了它。但是,我想不出一条鱼会犯下什么样的罪,因而要被判处这样去流浪我的意思是瞎着眼睛。我的意思是”他又闭上一只眼睛,摆出他最喜欢的表情,“人们认为鱼没有灵魂,可是,如果鱼没有灵魂,它们又怎么变成鬼魂?”
“我不认为它们有灵魂,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我对他说。我凑近一些观察这条鱼,斯特恩正带着天生的博物学家那种全神贯注的喜悦检查它。它的皮肤非常薄,所以非常透明,体内器官的阴影和骨的节线清晰可见,但它确实有鱼鳞,微小透亮,但因为干燥而变得暗淡无光。
“这是一条瞎了的洞穴鱼,”斯特恩恭敬地抚摸着钝形的小鱼头部,“我以前只见过一次,在一个洞穴深处的一个水池里,那个地方叫阿班达威。在我仔细观察那条鱼之前,它逃掉了。我亲爱的朋友”他转向神父,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我可以拥有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