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的晚些时候,全身都在痛。睡觉的时候我把身上盖的衣物全甩开了,只穿着衬衣,四肢摊开躺着,皮肤在温热的空气中又热又干。手臂疼痛异常,我感觉威洛比先生漂亮的四十三针都像是烧红的安全别针,刺穿了我的身体。
我不得不使用青霉素,除此之外毫无办法。我能抵御住天花、伤寒和普通感冒在十八世纪的化身,但我不是神仙,只有上帝才知道那个葡萄牙海盗在冲我挥舞弯刀之前用刀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穿过房间到达挂着我衣服的橱柜,这短短的一段路让我大汗淋漓、全身颤抖。我不得不猛地坐下来,裙子被我紧紧抓在怀里,以防掉落。
“外乡人,你还好吗?”詹米的头伸进低矮的门,看起来很担心。
“不太好,”我说,“到这儿来,好吗?我需要你帮忙。”
“酒?饼干?墨菲专门给你做了一点肉汤。”他立刻来到我身边,冰凉的手背放在我通红的脸颊上,“天哪,你在发烧!”
“是的,我知道,”我说,“别担心,我有药。”
我一只手在裙子口袋里摸索着,掏出装着注射器和药剂的盒子。我的右臂痛得我做任何动作都得咬紧牙关。
“轮到你了,”我苦笑着,把盒子推向对面的詹米,“这是你报复的机会,如果你想要的话。”
他茫然地看着盒子,然后看向我。“什么?”他说,“你想让我用这样一个钉子刺你吗?”
“我真希望你不会这样说,但是,是的。”我说。
“在屁股上?”他的嘴唇抽搐着。
“是的,该死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唇角微微向上弯曲。然后,他低头看着盒子,一头红发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告诉我怎么做。”他说。
我小心地指挥着他,引导他配好药,装进注射器,然后拿到自己手上,左手笨拙地检查气泡。我把它还给他,然后自己趴在床上,他已经不再去找这种情况的任何好笑之处了。
“你真的想让我来做吗?”他迟疑地说,“我跟我的手相处得并不好。”
虽然手臂在抽痛,但詹米的话还是让我大笑起来。我曾见过他用这双手做过一切事情,从给马接生和砌墙,到剥鹿皮和排列铅字,全都是一样的轻柔灵巧。
“嗯,是的,”当我说起时他说,“但这不完全一样,对吗?我最近做的事情是把短剑捅进一个人的肚子,想到要对你做这样的事,感觉有点奇怪,外乡人。”
我回头越过肩膀瞟了一眼,发现他正困惑地咬着下嘴唇,一只手拿着白兰地浸泡过的垫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着注射器。
“看,”我说,“我给你打过针,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它不是很糟糕,对吗?”他开始让我有点紧张了。
“哦。”他嘴唇紧闭,跪在床上,用又凉又湿的垫子在我臀部轻轻地擦出一个圆点,“这样子行吗?”
“这很好,按进去的时候稍微有点角度,不要直着刺你看到针头的角度是怎样切割的吗?推进去大约四分之一英寸不要害怕,用力刺进去,皮肤比你想象的要结实得多然后非常缓慢地往下推活塞,不要推得太快。”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回头看了看。他脸色苍白,一丝淡淡的光泽颧骨上的汗水微微闪烁着光。
“没关系,”我直起身,撑住了一阵眩晕,“来,给我。”我从他手中抓过垫子,把它放在大腿上面,我的手因为发烧而微微颤抖。
“但是”
“闭嘴!”我左手拿起注射器,尽我所能瞄准了,然后把它插入肌肉。很疼,当我压下活塞的时候,拇指滑落下来,这就更疼了。
然后詹米把手伸过来,一只手稳住我的腿,另一只手放在针筒上,慢慢地压下活塞,直到最后的白色液体从针管里消失。我快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把它拔了出来。
“谢谢。”过了一会儿,我说。
“对不起。”一分钟后,他轻轻地说。他的手落在我背上抚慰着,让我平静下来。
“这很好。”我的眼睛闭着,眼皮内壁出现了一些彩色的图案。它们让我想起了我童年时一个洋娃娃行李箱的衬里黑暗的背景上有粉红色和银色的小星星。“我早就忘记了,第一次很难做到。我猜把短剑插进某人身体比较容易一些,”我补充了一句,“毕竟你根本不用担心弄痛他们。”
他什么也没说,但鼻子里重重地呼着气。我可以听到他在房间里走动,把注射器的盒子收好,然后把我的裙子挂起来。注射部位感觉就像皮肤下结了一个硬块。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好吧,你是对的,”他淡然说道,“杀死一个人保住自己的命,比伤害某些人来保住他们的命要容易些。你比我勇敢得多,我不介意你这么说。”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见鬼,你介意。”
他盯着我,蓝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出现了弧度。
“见鬼,我介意了。”他同意我的说法。
我笑了,但这弄痛了我的胳膊。“我不是,你也不是,无论如何,我不是故意的。”我说道,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嗯。”
我能听到上面甲板上的脚步声,还有沃伦先生有条理又不耐烦的声音。我们在夜晚经过了大阿巴科岛和伊柳塞拉岛,现在正顺着风向南朝牙买加前进。
“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选择的话,我不会冒被枪击、被砍伤还有被逮捕和绞死的危险。”我说。
“我也是。”他干巴巴地说。
“但是你”我开口,然后停住了,好奇地看了看他,“你真的认为,”我慢慢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选择,是吗?”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盯着港口。阳光照在他又长又直的鼻梁上,他慢慢地用手指揉了揉,宽阔的肩膀微微抬起,又落下。
“我是一个男人,外乡人,”他轻声说道,“如果我认为有选择……那我也许会选择不去做。如果你知道你无法办到一些事情,你就不需要那么拼命,对吗?”然后他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像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吗?你必须去做,即使你害怕,也没有什么区别你会去做的。只有当你知道你能说不的时候,才需要勇气。”
我安静地躺着,看着他。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的红褐色睫毛孩子气地落在脸颊上,眼睛下面的几根带着污渍,跟眼角处更深的睫毛形成奇怪的对比。他累了,从海盗船出现后他几乎就没有睡过。
“我没有跟你讲过格雷厄姆孟席斯吧,对吗?”我终于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