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河面上川流不息,令人惊讶。劳伦斯斯特恩坚持要陪同这次远征,他告诉我,位于山上的大部分种植园利用河流作为跟金斯敦和港口的主要联系路径陆路要么状况恶劣,要么不存在它们会在每个新雨季里随着植物的茂盛生长被吞噬掉。
我很希望河道上空无一人,但是我们从两艘快船和一条朝着下游走的驳船旁驶过,扬着帆费力地往上游开动,逆风进入宽阔的河道。驳船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堆着高高的木桶和包裹,从我们旁边经过时就像一座黑色的巨型冰山,高高隆起,充满威胁感。奴隶们低沉的声音被水面放大,是一种柔和的陌生语调。
“谢谢你能来,劳伦斯。”詹米说道。我们有一艘小型单桅敞舱船,载着詹米、我、六个苏格兰走私犯和斯特恩。尽管十分拥挤,我也很感激斯特恩的陪伴,他有一种冷漠、镇定的品质,在这种情况下令人安心。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好奇心。”斯特恩拍打衬衫的前襟,好让自己全身冒汗的身体凉快下来。在黑暗中,我看到的他只是个晃动着的白色色块。“我以前见过那位女士,你明白吧。”
“艾伯纳西夫人?”我停了一下,然后委婉地问,“呃……你觉得她怎么样?”
“哦……她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女人,特别……亲切。”
在这样的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声音的调子非常奇怪,半是高兴,半是尴尬,表明他觉得寡妇艾伯纳西相当吸引人。从中我得出结论,吉莉丝想从博物学家那里得到一些东西我从不知道她会对任何男人特别关心,除非有她自己的目的。
“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在她自己的房子里?”据参加总督舞会的人说,艾伯纳西夫人很少或从未离开她的种植园。
“是的,在玫瑰厅。我停下来问她是否可以允许我收集一种罕见的甲虫象甲科的一种我在种植园附近的泉边找到的。她邀请我进去,然后……特别欢迎我。”这一次,他的语调里有一种明确的自我满足感。詹米正在我旁边掌舵,听到之后,短哼了一声。
“她想要你做什么?”他问道,无疑是在吉莉丝的动机和行为方面得到了类似于我的结论。
“哦,她对我在岛上收集的植物和动物标本的兴趣令人欣慰,她问了几种不同的草药的优点和分布地。啊,对于我待过的其他地方,她对我在伊斯帕尼奥拉岛的经历特别感兴趣。”他叹了口气,顷刻间变得遗憾,“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可能从事你所描述的该受谴责的行为,詹姆斯。”
“可爱,是吗?”詹米的声音带着冷淡的笑意,“有点被迷住了,是吗,劳伦斯?”
劳伦斯的声音回荡在詹米的微笑中:“我观察过一种食肉的苍蝇,詹姆斯。雄性苍蝇选一个雌性求欢时,会尽量给她带一点肉或是其他猎物,整齐地包在一个缠着丝的小包里。当雌性开始拆食物时,他扑向她,开始交配,然后匆匆离开。因为如果在她完成用餐之后他还没有结束自己的动作,或者他粗心大意忘记带美味的礼物去她就会吃了他。”黑暗中响起温柔的笑声,“不,这是一次有意思的经历,但我想我再也不会去拜访艾伯纳西夫人了。”
“是的,如果我们幸运的话,是不会的。”詹米赞同道。
男人们离开并消失在黑暗之中,我按照詹米的指示留在河边守着船,就在原地。我有一把装填好的手枪,枪递给我的时候还带着不许砸自己脚的严厉禁令。它的重量让我安心,但随着时间在黑色的静寂中推移,我发现黑暗和孤独越来越沉重。
从我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主宅邸,一个黑乎乎的长方体,只有底层的三个窗户亮着灯,那里应该是客厅,我想着,还思索了一下为什么没有任何奴隶走动的身影。不过,在我看着的时候,一个身影走过一扇亮着的窗户,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这不是吉莉丝的身影,怎么想都不会是。那个身影很高,瘦瘦的,动作笨拙迟钝。
我四处看了看,想喊住他们,但已经太晚了。男人们都走远了,走去了提炼房。我犹豫了一会儿,但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我把我的裙子打了个结,走进黑暗。
走上阳台的时候,我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心跳声足以淹没周围的所有声音。我悄悄靠近最近的窗口,试图在不被里面的人看到的情况下往里面窥视。
里面的一切平静有序。壁炉里燃着小小的火苗,火焰的光芒在光洁的地板上闪烁着。吉莉丝的红木书桌打开着,书桌格层放满了成堆的手写纸和看上去很旧的书。我没有看到里面的任何人,但我也看不到整个房间。
我的皮肤因为想象感到刺痛,想象着那个有着死人般眼神的赫拉克勒斯,悄悄地在黑暗中跟踪着我。我慢慢走向门廊,每一步都要回头张望。
今晚这个地方有种奇怪的被遗弃感。没有我上次拜访时奴隶们去干活时压低的相互嘀咕声。但这可能并不意味着什么,我对自己这样说。日落的时候,大多数的奴隶会停止工作,去自己的宿舍。然而,不是应该有一些宅邸仆人,看管炉火,并从厨房里端取食物吗?
前门开着。黄色的玫瑰花瓣躺在门前的台阶上,闪闪发光,在入口处微弱的光线中好像古代的金币。我停了下来,侧耳倾听着。我想我听到了客厅里有一个微弱的沙沙声,似乎有人打开了一本书在翻页,但我不能肯定。我双手攥紧,鼓足勇气,跨过了门槛。
被遗弃的感觉在这里更为明显。一些明显的迹象绝不会让人弄错,表面光亮的橱柜上的花瓶里插着枯萎的花朵,茶杯和茶碟被留在特殊场合使用的桌子上,茶渣干燥后在杯底变成了褐色斑点。每个人都在哪里?
我在客厅门口停下来又听了一遍。我听到火焰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以及轻轻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我把头伸进门框,能够看到有人坐在写字台前。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男人,高个子,肩膀瘦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看着面前的东西。
“伊恩!”我用最大声喊着,“伊恩!”
这个身影动了起来,把椅子往后一推,迅速地站起来,朝着这边眨着眼睛。
“天哪!”我惊呼道。
“马尔科姆夫人?”阿奇博尔德坎贝尔牧师惊讶地看着我。
我竭力吞下跳到嗓子眼的心。牧师看上去几乎和我一样吃惊,但只持续了一瞬间,然后他的表情变得冷淡,他朝门口走了一步。“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道。
“我在找我丈夫的外甥。”我说,一点撒谎的成分也没有,也许他知道伊恩在哪里。我很快扫视了一遍房间,但它是空的,只给牧师留了一盏灯,他刚才在用着。“艾伯纳西夫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皱着眉头,“她似乎已经离开了。你是什么意思,你丈夫的外甥?”
“离开?”我对他眨着眼睛,“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皱着眉头,尖尖的上嘴唇像鸟嘴一样紧紧地夹着下嘴唇,“今天早上我起床后她就不见了很明显所有的仆人都跟她一起走了。真是款待受邀宾客的好方法!”
尽管我感到惊恐,但还是略微放松了些,至少我不会再有遇到吉莉丝的危险了。我想我可以应付坎贝尔牧师。“哦,”我说,“嗯,这看起来是有点不太好客,我承认。我想知道你是否见过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又高又瘦,有着浓密的深褐色头发?不,我想你应该没见过。既然这样,我认为我应该去”
“站住!”他抓住了我的上臂,我停了下来,为他的力道感到惊讶和不安。
“你丈夫的真名是什么?”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