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皇帝也如往常一般早已不见了踪影,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前后都遮不住的里衣。
敲了敲脑袋,皇帝离开前好似和她说了几句话,但是想不起来了。
由宫女侍奉着换了衣物,在烈日当空前回了玉竹小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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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小门,就见寒娟他们四个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
带着满脸问号上前,“寒娟,这是要搬家吗?”
寒娟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给她解释:“小主,如今天热了,皇上着人来吩咐收拾东西前去郊西行宫避暑。”
了然的点头,转身去了秋千上晃着,如今天热,过了时候也不能在此处坐。
郊西行宫是京都皇城南玄门往西一处避暑地,绿柳成荫,清风凉爽。年年酷暑,皇帝都要带着妃嫔去此处避暑。但也不是所有嫔妃都能去,比如失宠的、无宠的、位份不高的,皆是不再选择范围。
毕竟行宫就那么大,不可能让所有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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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听说小主回来了,特赶来宣旨。”
尖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宋梓婧转头望去,是李福才又带着那柄拂尘来了。他身后的人都带着好些东西,用朱红色箱子装着,也不知是什么。
李福才走至她身前,福身以礼:“奴才李福才见过小主!”
“公公怎么来了?”宋梓婧起身,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
“带了皇上的口谕来,还请小主跪下接旨。”李福才笑得一脸褶子,声音却不似奉承。
闻来意,一干奴才都来了她身边,恭敬跪下。
宣旨前李福才瞧了一眼,宋常在脊背挺直,恭敬有礼却不显得高傲,缓声笑着道:“常在宋氏,贤良淑德,上对中宫恭敬,下以自律,今特晋为从五品贵人。”
“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起三拜之后,宋梓婧伸手让春若扶了起来,李福才给身后的使了眼色,寒娟上前引着人将赏赐放去了库房。
李福才道:“奴才在此恭贺小主大喜!”说着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头颅微微低下。这是恭贺的一种方式。
“公公礼数周全。”宋梓婧淡笑着回应,面上有一丝喜气,但不浓厚。
越级晋封也的确是个大礼,而且是在她从未真正侍寝的情况之下,也好在这件事情并无他人知晓。
“去郊西行宫的事,想必寒娟姑姑已经对小主说过,奴才便不多嘴了。”李福才进来时已经瞧见院里放了好些包袱,应是要带着走的,“皇上着奴才嘱咐几句,东西切要带齐了。还有皇上说,小主宫里的用人太少,奴才着殿内省挑了几个能干的来,小主且先看看。”
说着他便侧开了身。
清一色的衣物,两个宫女三个太监,全都低垂着头,偶有看得清眉眼的,还算踏实,至于真正人品如何,得用了才知。
“公公费心了。”
“小主喜欢就好。”
她还未发话,春若和夏福子便走上前分别带领着新来的去了住处放置东西。
只剩两人时,李福才笑着说出皇帝最后的交代:“小主,皇上还说了,明日便要出行,今夜请您去上元殿一宿。”
简而言之就是去侍寝呗!
宋梓婧不着痕迹的撇撇嘴,看向李福才时还是温顺的点了头。
她就不明白了,皇帝日日召她是拿她寻消遣呢?这一天天跑来跑去还是挺累的。
皇帝安排的事情都已办妥,李福才这才甩着拂尘离了玉竹小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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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若早已将人安排好,从墙角跳了出来,娇笑着在她面前曲了半膝:“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看来皇上对您还是颇为看重的。”
寒娟在春若身后候着,也是一脸喜色。倒是宋梓婧自己,一脸愁容,拖着步伐进了屋里。
“哪里喜了?”
喝着新上的茶,没了往日的甘甜,更多的是涩。
“自小主病好以后,皇上就常翻我们宫里的牌子,原先还觉得皇上是因为淑妃娘娘才对小主好的。如今看来也不全是啊……”春若扳着手指头高兴的说,之前总是觉得皇上来只是因为淑妃,淑妃失势皇上对小主依旧很宠,可就不一样了。
看她不多思的模样,宋梓婧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未及开口,寒娟在旁说:“傻子!真是因为淑妃失势,皇上还依旧宠小主才不好。”
“为什么?”春若还是没有想通,一脸迷茫的问。
“淑妃若还是一直得宠,皇上宠小主那没什么,因为只是连带。各宫主子都只会将目光放在淑妃身上而不会注意到小主。可如今,淑妃已然不见当初荣宠,皇上的目光依旧在小主这儿,无疑是在推捧小主,让小主成为第二个淑妃,是众矢之的。”
宋梓婧杵着下颌看寒娟,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自己肚里的蛔虫,她想什么全都知晓。
身边留有这么一个通晓人心的仆从,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春若眨巴着眼睛,显然还没捋清其中利害关系。
不再多说,宋梓婧看向折叠整齐的床榻,对寒娟吩咐道:“寒娟,你去给我准备一套衣物,最好是水清色的。”
寒娟:“小主当初不是说不喜那个颜色吗?”
“前些时日见过一次,没有那般厌烦了。”
最近穿的都是偏浅粉的衣物,皇上瞧多了也会觉得烦厌,倒不如换个让人耳目一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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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晋了贵人?”皇后仿佛对宋梓婧有何动向有了一定的免疫,面容上不见波动,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将自己的嫉妒心外放。
“宋贵人以常在身份不能去郊西行宫,皇上便特意提了她的位份。”夕芋给皇后搭了件薄衫,引着她上了马车,这便要出发了。
常在晋封贵人在宫里本是见不起眼的事,如蒋贵人、孙贵人般过耳一道也就忘了。
只是这次的人太得宠了,比之前的姜美人更甚。
“皇上对她宋家的人还真是宠爱。”皇后冷哼一声,端正坐于马车中央,脚下踩着绵软的羊绒毯。
一个淑妃失宠,便要弄出第二个淑妃来?
夕芋跟随马车行走,瞧了一眼走最前的龙架,“娘娘莫生气,纵然再出一个淑妃,也决不会威胁到您。”
大洲朝一旦有后,是绝不许废后,除非皇后自然死亡才可另立新后。也就是,只要皇后活着,无论出多少宠妃都不会撼动中宫一丝一毫。
因为,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罢了。”皇后敛去眸中寒光,还只是个贵人,总有办法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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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宠就是一个妃子的金字招牌,这一点,宋梓婧走向自己那寒酸的小小的马车时就已清楚感受到。
见到她来,所有人都转了身子,无数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灼烈的、平淡的、嫉妒的,各种各样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宋梓婧双手搭在身侧,曲半膝,以此为礼。
知礼的颔首回应,高傲的则冷哼一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布制的帘子隔开所有,她终得松缓,长长吐出一口气,鬓角不知何时都已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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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西行宫住地较少,宋梓婧和姜美人住到了一个宫里。
这宫名叫泽芳居,仅两间寝房。
寒娟和春若将带来的东西放进去,感觉落脚地都没有。
宋梓婧在庭院中感受徐徐吹来的凉风,果真没有皇城中那般闷热,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
郊西行宫地处两山之间,夏日常吹西南风,刚巧从山口吹来,解了酷暑。来时她还瞧见山间有不少红的绿的黄的果子,看着都嘴馋。
只是不知能否去摘?
愣神间,她没发现一道灼灼的视线。
姜美人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框上,静静瞧着夺了她宠爱的女子。
进宫时只听说宋贵人只是倚靠淑妃的关系才得以如皇上的眼,可她瞧着似乎不是这般。一双杏眼清澈如碧蓝的天空,一尘不染;樱红的小嘴让人垂涎,即使她是个女子都有想要咬一口的冲动;其外便是身材,她看宋贵人也不属娇小,若两人真正站在一起她恐怕都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但全身上下只两个字——匀称,肉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看着一点都不会腻味。
这宫里前凸后翘的人多了,包括她自己都是如此,可真正匀称的恐只有眼前人一个。
眼睛扫视一番,最终定格在纤细的腰间,不盈一握说来刚刚好,姜美人甚至拿出自己的手比了比。
她侍寝多次,当然知晓皇上最爱抚摸这个地方……
看来,皇上宠她也不无道理。
“宋贵人。”都看清楚了,姜美人适时开口叫了一声。
她回眸的瞬间,姜美人仿佛见到了沉在湖底的宝石,惊鸿一瞥,难以忘记。
“姜美人。”宋梓婧点头颔首,嘴角含了笑意,不浅不深,陌生人之间常用的礼貌。
姜美人本名姜意,仅一个知州的女儿,但她身上的傲气宋梓婧还是能看出来,也是被家里宠大的孩子。
两人仅打了一声招呼便再无他话,沉默良久,姜意转身进了屋子再未出来。
她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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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行宫住上两月,如今是六月,即八月初入秋才会回宫。
着寒娟拿了团扇,提着裙角小跑出了门。
她听说行宫也有一个荷塘,比御花园的还要大些,就想去看看。
看荷花从花苞开放结出莲蓬,是她每年必做的事。自小就知莲花所代表高洁,她自己虽做不到,但就是喜欢这种品质,因而在所有的花种中最喜荷花。
还有莲子也是最爱吃的,去了莲芯的莲子甘甜还清凉。
“小主,你慢些。小心摔了!”春若在后边追不上,急急喊道。
那次跌落荷塘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呢!
寒娟则拉住她,“让她去罢,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可是……”
“小主自有分寸。”缓声笑着,寒娟拿着团扇向前走了去。
同样一件事情,总不能栽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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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荷花只长出了花苞,隐隐藏于大片的翠绿荷叶下,如羞涩躲藏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