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适应能力和成本来计算,我认为舟通公司更能够保证安全。资料已经发到您的手机上。”
完成通话,我静静的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我现在住在一栋六层的楼房里,庭院三三两两的行人就像唾手可及的玩偶。在经历了一段波澜壮阔的旅行后,我半分庆幸半分自怜。我是如此的渺小,在这苍茫天地间如同沙海中的一粒黄沙,孤独无声的存在着。我又是如此的幸运,几十万吨的钢铁巨城,他的运转就掌握在我这双小小的手中。
没过多久,丁总回复了。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相信他们仍然会选择乌川公司。”
“为什么?”
“因为历史的惯性。”丁总用不用质疑的语气,缓缓的在电话那头吐出这几个字。
是的,历史!在中国原油过驳的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事故,每一次事故都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30万吨原油一旦泄露,足够把整个中国南方海岸线变成一口巨大的石油火锅。唯有经验最丰富的团队,才能将可能性降到最低。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决策者也是尽了全力的嘛。
我摇摇头,历来如此便就是对的吗?
乌川确实做得很大,但是过于傲慢,每一个过程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包括拖轮和靠球设备。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也许他们可以应对,但钦江区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过驳操作,引水员没有经验,船长也没有经验,这种傲慢和没有经验的新手结合在一起,出事的概率就增加了。
舟通不然,他们常年从事复杂多变的业务,每一次都需要根据不同的任务调节作业方案,他们见过了太多的复杂事态,对于本地区的实际情况有心理准备。这样,不仅成本会降低,而且安全系数也会提高。
丁总听完我的解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知道一件事情是对的,这很难。承认一件事情是对的,更难。
“那,我怎么说服他们呢?乌川的技术骨干在超级油轮过驳上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呀。”丁总动摇了。
我微微一笑,如果是以前,我一定焦头烂额不得其解。但是现在,这对我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挖过来!这样的人才乌川一个月只给8000,我们同舟通签用工合同,加薪挖过来!”
丁总被我的提议吓了一大跳,随即大笑起来。
“小郭,关于乌川,其实我也打听过,那是外企合资,员工文化做得是出名的。我们怎么可能轻易就挖走技术骨干呢?”
“丁总,员工为企业贡献的是劳动价值,而企业能给员工什么呢?无非是该给的工资要给。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无论文化做得多么灿烂,口号喊得多么响亮,都不过是欺骗。就凭这一点,我肯定乌川的技术骨干不会有忠诚度!”
“你确定吗?”
“丁总,其实钦江的房子也不贵,从30万吨码头开工到完成大约需要五年时间。您只需要给这些人发一套房子,约定服务满五年就过户,再加点工资不怕他不来!”
丁总的声音充满了肉疼的味道:“这得多少钱呢?”
“反正比把乌川公司找过来干便宜得多!”
丁总的喘息声通过电话清晰的穿过我的耳膜,我感受着他的呼吸,师傅说得没有错,只要有利益的需要,一切伦理都是次要的。
“从五羊城给我带回一只绿水鬼,不惜代价。”
绿水鬼,其实并不算贵,只不过产量极低,所以很难买到。尽管如此,在专卖店还是可以弄到的。
“丁总,您这是要?”
“搞定一个人。”
“谁啊?”
“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以后你会认识他的。市政府办公室的鲁卓航。”
“没听说过。”
“这么有名的鲈鱼主任都没听说过?”
丁总有些不屑,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的,在之前的七年里我根本不在这座城市,这里的江湖与我何干?
丁义秋笑着给我介绍:“说来也简单,这个人以前在港口当区长,他天天下班就去钓鱼,每到周末就提着一条鲈鱼送给领导,说是劳动所得,没几年就升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我听得简直如坠深渊,这种人也能当上主任,世道可真的荒唐。
“他能帮上您么?”
丁总收起笑容:“小郭你这就错了。这种人比你认识的那些什么王处长好得多了!”
“送礼升官,这也叫好?”
“当然!”丁总说得斩钉截铁,“我不否认,王处长是个好人,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件事让他来做,一定是确保安全,最好过驳都不要搞,这样就不可能出事。可经济呢?税收呢?他不会考虑的。鲁主任不一样,拿钱办事,不仅提高了自己的生活水平,而且让经济得到发展。这就是两全其美啊!要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升到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就凭他送那两条鲈鱼么?”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靠!丁总,真有你的。我差点就相信了。”
“小子,学着点儿。这世上小孩才论对错,大人只看结果。只要皆大欢喜,如你所说,在利益面前,一切伦理都是次要的。这个世界,是没有童话的。”
我无话可说,因为已经不需要说话了。
“记着!绿水鬼,最好是8的!”丁总还不忘给我补发一条微信。
不得不说,师傅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而丁总教会了我更多。
有些事情就在发生着,我参与,他发生了我不参与,他也发生了。
清脆的敲门声将我拉回现实,那种带着节奏的敲击是钢琴演奏者独有的韵律。丁总给我打进了十万元,一切总是刚刚好。
“怎么了?”
“陪我逛街,我要逛最豪华的地段。”
我轻轻叹气,露涵就是这样的女人,纯真而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