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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局【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xiami./song/JBmRAw24bef?spm=a1z1s.6659513.0.0.dGEd2abgm  “三十六周年结婚纪念旅行?”  戴眼镜的横沟瞪着柳原寄到将棋会馆又被神宫寺会长甩手给青年棋士组的风景明信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这个时间点出门旅行,柳原好像完全不担忧别的对局。果然是站在人生顶点的高段棋士,保住永世头衔后,坐在面前的朋友和对手,数量都在直线下降。  “超浪漫啊~不愧永世棋匠!呜,我也想收到大老师寄出的明信片!”  “没错,能和同一个女人坚持生活三十六年,并且感情和睦地出门旅行,柳原老师绝对是棋界的硕果仅存!”  (说起来,只对奖金最丰厚的头衔战全力以赴,别的对局,柳原先生都在尽可能不战而胜的样子…)  零缩在一角哧溜哧溜地吸了几口明理和美咲特意关照自己而附赠的盒装果汁。完全瘫在沙发里的一砂和史密斯点的是最便宜的啤酒,至于预感今年可能要降级的横沟…则是什么都没点。要不是美咲的酒吧是将棋棋士们的常驻地,这会已经被妈妈桑无情地请出去了。  “不用送我风景明信片,请给我介绍个能一起去旅行的女性朋友吧。”  说这话的时候,横沟和松本和史密斯不约而同望向了明理坐在吧台内侧而隐约露出的光洁背脊和骨肉丰匀的漂亮肩膀。  “为什么明理小姐要隔那么远,明明桐山在我们这边!”  因为这种羞耻的理由被暗恋明理的痴汉三人组强行拉去银座的零生怕给工作中的明理添了麻烦,往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里又缩了点。耳朵先行捕捉到棋士三人组的抱怨声,明理放下替美咲记账的笔,向棋士们所在的方向略怀歉意的一笑。  啊,那百合花般纯真无邪的笑容,身心都被融化了。  “您要的啤酒。”  口音乍听起来有点奇怪的卷发女孩截住了三个痴汉望向明理的视线。化妆术乏善可陈,小孩子气十足的脸蛋谈不上美貌,但也觉得青春逼人。个子不高,背却挺得特别直。  “是新人吗?真可爱,名字叫什么。”  “叫圣子就好。”  听口音应该是关西人无疑。但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女性,都会忍不住对其大献殷勤的痴汉三人组进而邀请道:“圣子酱要坐下来喝一杯啤酒吗~”  圣子毫无戒心地点了点头,正要坐下来,吧台内传来了明理温柔的提醒:“不可以哟,圣子还没到陪客人喝酒的年龄。”  “喝桐山的果汁总可以吧。”  真是过分的前辈们。  不知为何突然柳眉倒竖的圣子,把空着的托盘紧紧抱在胸前,气鼓鼓地解释道:“那种高糖饮料,我,绝对不碰。”  连糖分都不碰,根本不能愉快地交往嘛一一猜不透圣子的傲娇属性,没有坚持邀请的痴汉三人组垂头丧气地抱团在一角。  “关西女人都是节糖主义者吗?之前那位也这样。”  “之前那位?”  横沟反问了一句。一口气喝掉一瓶啤酒的史密斯吐了口酒气补充道:“以前在岛田研讨会见过几次的编辑小姐,是京都出身的美人吶。跟横沟兄年纪差不多,但气质很好,桐山记得吧。”  “对,经常讲着讲着就改说京都话了…”  “喂喂,说什么呢,桐山!”  喝了酒脑子丝毫没有变得不清醒的松本和史密斯揪着话柄穷追不舍地逼问道:“那位小姐在我们面前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你是在哪里听到她说京都话了?”  “我,我是听二海堂说的。他们关系似乎很不错。”  从来都是谨言慎行的桐山零机警地把皮球扔给了不在场的二海堂。原本这也不算一句假话。  (二海堂那混账…真让人羡慕…)  已经听到松本和史密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从未见过佐佐木因此不以为意的横沟在一旁用上班族朗诵报纸的声调念了一句:“即使被女人抛弃,棋子可不会轻易抛弃你。”  这是摘自柳原写在明信片上的某句话,背面是高野圣山的古朴风景。  这话越想越觉得沉痛呀…当上职业棋士又不用弃绝情缘,钻进深山老林潜心修行。难怪会长只读了一遍就大大咧咧地把这张明信片甩给别人。甩手对象还是迄今为止从未出席过任何头衔战,没准哪一天就被棋子抛弃的单相思三人组。  “喂,要不把柳原先生的明信片转赠给岛田前辈?拿了永世棋匠的亲笔明信片,说不定能早日获得头衔。”  “没准还能像柳原老师一样在老家找到结婚对象。”  “就算被女人抛弃,棋子是绝对不会抛弃岛田前辈那样的努力家!”  “可是……”  “赞成的请举手~三比一,就这样决定了,由桐山君把明信片投进前辈邮箱~”  “可是……”  很可惜,桐山零的婉言拒绝没有说出嘴就被痴汉三人组推到面前的啤酒杯给堵了回去。  “请别这样欺负我们家孩子。”  “啊,明理小姐过来了。”  松本发出一声惊呼,横沟和史密斯赶紧把明信片和啤酒撤下,故作亲昵地拍打起零的脑袋。  (无药可救了,这帮前辈,好羞耻…)  跟轻浮的年轻棋士组和鬼畜的中老年组相比,岛田堪称将棋界为数不多人格正常的普通好人。  一一棋力很强,内敛稳重,更因为潜心钻研将棋迟迟没有结婚,从这方面讲岛田八段又确实是送出明信片的最佳人选。  反正柳原并没有写明要寄给谁,虽然大家都觉得鲜少上京的柳原提及将棋会馆时心中牵挂的唯有多年好友神宫寺。但是夫妇感情和睦的柳原给老单身汉神宫寺写这张明信片,总好像在说:“虽然下棋方面,你略胜一筹。但是此刻和相伴一生的发妻共同去高野山朝圣的我更加幸福。”  一一单纯的零并没有想到同一句话也可以解读成:虽然你没有结婚,这把年纪仍是独自一人,但是我们因棋子结下的羁绊如那高野圣山历经岁月,屹立不倒。    (就算是恶作剧,也该认真点。)  只看一眼就能猜到有谁把寄到会馆的明信片扔进自家门口的邮箱。  不敢把可敬对手的亲笔明信片轻易丢掉,岛田把明信片塞进装有棋谱的公文包,匆匆往车站走。  虽然约定在上野站见面,但哪一方来或不来都未可知。放在身边的棋谱多少能增强安稳感,不过站在车站的时钟下等候时,流动的棋谱尽管一行行在眼前略过,心中却无法留下痕迹。  看样子,佐佐木应该临时遇上了什么事,赶不及最早班的火车。  车站广播放送了最后一次发车提醒,现在回到服务窗口改一下车次或许还来得及。但如果后延到十点多那班车,佐佐木仍没有现身……  好难解的局面!  站在车站外不动声色,紧攥的棋谱一角却暴露了等待的一方的焦灼。  “抱歉,出门前乱七八糟的,收拾好已经有点迟了。”  默认佐佐木会从住处步行至火车站,结果忽视了地下铁出口处的人流,更没有想到佐佐木踏上旅程之前仍穿着和服。  只是普段着,腰带的结法看起来并不复杂。佐佐木从来不是因为换衣服和化妆时间过久而迟到的人。  “眉毛,有点…”  “欸!”  佐佐木一下子扬起水色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藏在袖子后面发出的声音虽然镇定,但已经散乱出京都调子的余韵。  “如果还有不得体之处……”  隔着袖子可没法给你指出。    严格说来,佐佐木的妆容并不坏,但是用下棋的术语来形容就是“太硬了。”比如天生是八字眉,却硬要画成平眉,用的眼影不太协调,口红也是……  就像从今天早上开始重新练习化妆一样。  “今早发生什么了吗?”  “只是丢了一些小东西。您也有资料要看吶,请别在意我。”  在指定席坐下,佐佐木飞快地展开文库本的书页,像屏风般搁在离脸庞极近的距离内。书页所不能遮挡的漂亮脖颈隐约窥见粉白的痕迹。  早知道会让她神经那么紧张,在车站就说些更温柔的话了。在旅客们都保持安静的列车车厢内,根本不适合开口。  岛田提起笔在记录本撕下的一页简单写了几句,把字条小心翼翼地放进佐佐木舒展的手心里。  女人的下巴往下抑了抑,虽然还是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实际的注意力已经落到掌心里的字条上。不确定佐佐木会如何看待自己写的字条,岛田顺势低头查看随身携带的棋谱。尽可能节俭出来的时间,面对面坐着却还是习惯各做各的事务。但至少知道彼此身处同一时空下,如同翻看已成定局的棋谱,谨慎又踏实地。    不过,还是有棋盘在手边,练习起来更加踏实。  这么想着,面前出现了恩师用过的高级真木棋盘,熟悉的棋子攥在老旧的染家纹正装袖口里。  应该是达到柳原他们那个资历以后的事。  来不及像浦岛太郎那样兀自悲叹,男人专心致志地把棋子放到攻守的不同位置认真钻研,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妻子在背后轻咳一声,“已经很晚了,早点睡。”  “还差一点…”  即使变成老爷爷,不找出正解就不能入睡的好胜心跟年轻时比丝毫未变。  “无论什么时候,你总是优先选择将棋。而我反而会喜欢下棋的你,真是难为情。”  穿过另一个时空而来的女人随性地靠着自己的膝盖躺下,乌云般柔软乌黑的头发散在地上,皮肤让幻光照的近乎透明。  “又不是青春期,我怎么会做这种梦,还是下着棋的时候。”  “嘴上什么都不说,至少请在梦里诚实些。”  “输给你了,输给你了。”  靠在膝盖上的体重,跟猫儿差不多,但也没法全心全意继续下棋。像爱抚温驯的猫儿一样,岛田敲了一下月色单衣裹着的纤细肩膀。  “倘若像猫儿一样只能温驯地在你身边等待,不到老去,我就会先离开人世吧。”  女人仰着脸,望向自己,完全是年轻时候的面孔,一点都没变。  “你老多了。”  “你怎么会一点都不变呢?”  女人说:“我最喜欢长有这副容貌的那一年、穿着这件单衣的那一月、靠在你身边的那一天,所以还保持着你爱慕的样子。”  “那么,我怎么就变老了?自己都觉得奇怪。”  女人耐心地解答道:“因为你总担心着要付出更多牺牲才能迈向神境。明明什么都不用改变,我也是,将棋也是,牵挂的故乡老人们也是。想起来的时候,大家都陪在你身边。你呀,再多点珍视自身就好了。”  松开棋盘以后,老旧正装的袖子变成卷着褶皱的衬衣袖口。在佐佐木的住处留宿时就穿着这件衬衣。  女人的手自下而上解开了衬衣的扣子,贴在温暖的皮肤上。  “到现在,胃还会疼吗。”  “感觉好些了。这么长时间,你的手艺一直没有提高,尽做些没有甜味的点心,吃到胃里只能补充糖分。”  “本来我就不爱吃甜食。”  “十多岁的时候也不喜欢吗?当初明明吃掉了一整盒宗谷留下的樱花馒头……”  “你看,提到宗谷先生的事,就像十几岁时一样吃起醋来了。守着爱慕的人与物,我们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嗯,留在故乡的时候,你也相当可爱呢。”  从未相信返老还童之事,但自己的脸先没出息地红了起来。女人的手掌在胸口处停下,确认高扬的心跳鼓动。  像少年人一样笨拙地低头去吻微笑着的樱唇,却只吻到女人蹙起的眉头。再次看她的脸,褪掉脂粉的脸上竟出现了少女才有的羞怯。拥抱住的身体,绽放出了绛红与雪白的椿花。  “开。”  听到了细微又温柔的吐息声。  “好像发烧了呢,脸色不太好。”    “好像发烧了呢,脸色不太好。”  佐佐木把从盥洗室洗净的清凉帕子递了过来。像是回应岛田的期待一样,佐佐木脸上过多的浓艳擦淡了些,先前没有扑匀脂粉的脖颈也恢复了光洁。  “刚刚,睡着了一会。”  岛田狼狈地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仿佛看穿一切的佐佐木淡淡地提了一句:“做了奇怪的梦吗?”  “……”  嘴上什么都不说,至少可以在梦里诚实些。还有半个小时便能达到山形站。收拾摊开的文件时,夹在棋谱里类似和歌纸牌的东西滑了出来,被佐佐木灵巧地用两指拈起。  “柳原棋匠的明信片,不知道被谁恶作剧投到我家门口的邮箱里,今早顺手带出来了。”  “很狡猾啊。”  “将棋会馆里会这样做的无聊小子也就那么几个…”  “柳原先生很狡猾吶。”  在抵达山形站之前,车上的乘客已经稀稀寥寥。佐佐木换了个座位,紧挨着坐下。  “嘴上说和妻子一起去结婚纪念旅行,恐怕主要还是想去高野山吧。关西的棋士们有很多会在赛季去高野山祈愿还愿。”  能够保住永世棋匠的位置不止靠实力,神明所赐予的运气也很重要。从偷偷收下神宫寺赠送幸运鱼钩的年轻时代起柳原总是对外宣称自己的成绩完全是实力出来制,到了古稀之年,不禁回顾神明的赐福。  “宗谷,他去祈祷过吗?”  “我怎么知道呢,都是十几岁的事。”  和梦中的答语十分相像,并不只是做梦吧。  远处显现出山形城建造以来长久奉为神明的最上義光的铜像的轮廓。  走吗。  一起走吧。  无须多言,三十出头的男女默契地提起了各自的行李,站在车门处静默等候。    そろたそろたよ笠おどりそろた秋の出穂よりまだ揃ろた  蔵王権現さんもお盆の夜は笠のおどりに浮かれでる  吾妻十湯白布に五色うば湯なめ川谷に湧く  赤湯ゆ煙りただようあたり恋の花咲くぶどう園  菊は宮内あやめは長井ばらの名所は東沢  肌の白さよ情けの深さあの娘湯のまち上山  嫁ごとるならさくらんぼ娘寒河江そだちの色のよさ  花の山形紅葉の天童雪を眺むる尾花沢  秋の山寺紅葉も見頃私しゃ年頃紅もさす  招く東根自慢のものはお湯にりんごにさくらんぼ  酒田港へ紅花積んで流す舟唄最上川  そろたおばこのすげ笠ごしに浮ぶ鳥海出羽の富士  温海岳から吹浦かけて出羽の三山夕涼み  蔵王むこどの鳥海嫁ご出羽の三山仲人役  西の月山おがんできょうはひがし蔵王の夏まつり    游览过的最上川流域的名所名物历历浮现在眼前,听到花笠音头曲简直快掉出眼泪来。  不知道是临近花笠祭的最后一日,还是原本就鲜有游客知晓此处的祭典,空荡荡的山形站内循环播放花笠音头的曲调。小小的天童温泉乡近日也一定放着同样轻快却听来有点寂寥的曲调吧,在群山环抱之处。  花の山形紅葉の天童雪を眺むる尾花沢  秋の山寺紅葉も見頃私しゃ年頃紅もさす  “赏花的山形,红叶的天童,眺雪的尾花沢。秋日山寺的红叶将正值青春的我的脸庞染红。”  不自觉唱了出来。  悄悄站在身后的佐佐木把记事本和签字笔递到自己面前。  “能帮忙把歌词抄下来吗,对取材比较有用。”  差点忘了佐佐木站在身边,这会估计狼狈得开始脸红了吧。  原本花笠音头也不算多么高雅的曲调,据说最初是在大正八年左右在山形縣尾花澤郊外的灌溉工程中,工人在夷平土地作業時所唱的歌。加上了工人在間奏的吆喝聲,又与許多民謠混合,配上公開募集產生的十三句风物歌歌词衍生而来的新民谣。  所谓的高雅,在整个山形县都没留下多少遗存。即使如此,也是引以为豪的故乡。  接过抄写好歌词的记事本,佐佐木在一旁用横写的洋字又抄录了一遍。  看起来像法语。  “认识的老师,介绍我去了面向外国观光客的旅游杂志社工作。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多少派上用场。”  想来是那位歌牌的老师。  “嗯,一把年纪还相当傲娇的type,心里虽然挂念我的事,但嘴上就什么也不肯说。以前觉得特别难对付,现在反而觉得蛮可爱的。像你一样。”  最后突然插入的一句,还没容岛田回过神来,佐佐木抢先快步走出了车站。  来年春天正式退休前,暑假里先行决定回到关西逛一圈的藤原妙子,此刻大概如愿见到了难波海边的芦节。  八月的芦苇应该还是一片绿意,连同各色的野花,被高悬在天空的一轮火热的太阳蒸晒着。如同歌牌女王飘逸的振袖,难波津海面破开的波涛,激起的雪白浪花在日光下闪着金边。  和豪爽的藤原看起来一个年纪,路边手执花笠的老妇拉住了佐佐木漂亮的和服袖子,用方言招呼道:“那边的小姑娘,来跳花笠舞吗?”  “呀,我只是......”  回头望去,只见将自己诳到山形来的始作俑者躲到一旁露出笑意。  (你就跳跳看嘛。)  夏季仍穿着和服,被误以为是参加祭典的一员丝毫不奇怪。长久以来过于习惯充当局外旁观者的佐佐木像普通的山民一样置身祭典之中跳起舞来不知会是什么样。  果然,不太协调啊。  “脸看起来挺年轻,动作怎么和年纪大的人一样僵硬.......表情再高兴点,开怀笑出来不好吗.......太认真了,得放松肩膀才行,欸,穿的是和服,肩膀放松不了......”  “啊啊,辛苦你了。”  到头来,无论表情还是身姿都过于正经的佐佐木被花笠舞队的老婆婆们彻底放弃。不需要思考严谨的舞步和端庄的表情,一把年纪的爷爷奶奶们精神十足地从十日町、七日町通、本町,一路跳向旧县厅的文翔館。人的一生,原本就不需要过于认真,能够活在这世间,已是至高的愉悦。  “辛苦你了。”岛田重复道。  佐佐木没有吭声,只是低头往前走。  “生气了吗?”  “我不是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人。”  这个回答很不妙啊。以前在儿童将棋教室为了安抚敏感的小孩子们,岛田除了鼓励他们沉迷于解诘棋的世界,同时会给他们带些故乡寄来的粗点心。这次也不例外。  “那边有卖饭团和米糕,吃点吗。”  “牛肉锅。”  背向而看不清表情的女人轻声念道。步履不停的纤足在挂着“乡土料理”招牌的老店前停下。  果然是京都人的风格......因为心底想吃牛肉锅才闷声走这么一段路吗,一直以为佐佐木对食物毫无执念,没想到还很小孩子气嘛。  “这次请你吧。”  “牛肉锅,似乎对胃不太好。”  “偶尔,想看看你吃火锅时的样子。”  同寝时都不曾红过的脸此刻连同耳垂一下涨得通红。    俗话说,年轻恋人往往肩并肩坐着吃寿司,只有夫妇或是成熟情侣才会面对面吃火锅。换言之,如果没有身心亲近到一个程度,一般男女大概很难忍受一边浮着烟火气,一边在对面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把筷子伸到共用的汤锅里去。  坐在店铺里的各色老年夫妇毫无暧昧感地翻动汤锅里的盆菜,频频传来对生活琐事的议论,像岛田和佐佐木这种各夹各的将菜放入小碗安安静静吃完,反而显得奇怪。尤其是佐佐木,即使挨着汤锅坐着,却一滴汗也没出,进食时用筷子夹着菜直接送进嘴里,绝不沾着唇彩,丝毫不露出破绽。  反而觉得失落。  “这不是岛田八段吗?”  本该擦身而过的六十岁男性转过头来向岛田致意。典型的山形人的憨厚长相,很像留在故乡的父亲和祖父,想起来了,是山形记者协会的泉田先生,从年轻时起多次照顾自己的人。在熟悉的城市遇见故人应该很高兴吧,然而眼下的状况......尽管想要笑着打招呼,实在很难笑出来。  “您请坐。”  毫不惊慌地把自己动过的碗筷收到一边,佐佐木灵活地膝行至小桌的外围,同时不忘把先前的坐垫翻一面 ,拍打干净。  “不好意思,好像打扰到两位了.......”  后知后觉的泉田重新向先前忽略了的佐佐木低头致意,对方倒是相当淡然地用标准语回答道:“并没有可打扰之处。”  早从学生时代起,从佐佐木嘴里说出的话就具有雪女嘴里突出的雪花般的奇效,干脆利落的冷却了汤锅上氤氲的暧昧氛围。  (作为岛田老师的约会对象还是过于冷彻了些。)  仍将岛田前女友的模样刻在脑海里,泉田记者凭着记忆做出推断,心安理得地在坐垫上坐下,像女侍般处于角落的佐佐木递过菜单,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清丽的腕臂,即使是泉田也忍不住面露歆羡。  “来一份往常的荞麦面吧。”  “我去说一声。”  在《文艺春秋》的时候吧,女性打扮得过于花枝招展一定会被当做花瓶、陪酒女,无论同级还是上司总有人想趁机在漂亮女职员身上占取一点便宜。不敢过多装扮,甚至不敢发出声音,仅仅埋头工作以此来躲避骚扰的女职员则被更加悲惨地搁置在一角,谁都不放在眼里。尽管可悲,佐佐木的人生依旧试图在这两极之间寻求平衡,努力着别被哪一级的世界再次压倒。  端着茶碗的岛田突然咳嗽起来,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自己的坐垫抽走,推到了佐佐木身边。  “坐着会舒服一点。”  “谢谢。”  仅仅动了动嘴唇,只有两个人会听到的,京都话的道谢声。  看到佐佐木没有将坐垫翻面便直接坐了上去,多少有些安慰感。  沉浸于面条的香味,闻不到恋爱的酸臭,泉田先生将端上来的荞麦面拌进酱碗里,大口吃起来。  “老师您一直在忙呢,花笠祭还能回来看看真是太好了。不过取材真得很头痛啊,从来都没什么外来观光客的山形祭典。或许得怪我们这帮老爷爷老奶奶精神过头了,跳的舞一般年轻人大概不爱看吧......”  “我倒觉得很出色呢,如果作为取材的话,仿佛能见出生活在这片地域的人的根性。仪式方面尚有些不懂的地方想请教您.....”  最初只能尴尬地坐在外围一角,为了工作上的事,佐佐木一脸正经地将记事本和钢笔从包中取出,伸手递给老前辈泉田记者。即使为了多看一眼那迷人的腕臂,一般成年男性都不会拒绝,何况是热心于地域文化保育的泉田先生。  一一和留在山形,身体力行付出努力的泉田相比,身在东京的自己所做出的事情似乎过于飘渺了。  寄明信片回去,寄更多的奖金回去,无论心底的思念多么强烈,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还是在自己未曾注意到的时刻,一位接一位的无声逝去。举着結有染成紅色紙花的花笠,挥动、旋转为自己鼓劲的身影渐渐消散,铺天盖地包裹整个世界的花笠像被风吹动的风车那样兀自旋转。  压住的脚踝越来越不舒服,明明对局的时候毫无感觉。  正准备趁对面全神贯注往记事本上添加标注的泉田先生的不注意期间换个坐姿,佐佐木的腕臂从桌底下轻盈地飘到了岛田的膝盖上。  水色的衣袖叠在深色的裤腿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袒露的手臂内侧泛着珍珠的光晕。  顺着敞开的袖口向上延伸,可以触到光洁的胳膊,骨感的肩膀,(和谐),即使嘴上什么都不说,也无法压制的激烈心跳声。  偷眼望过去,佐佐木始终半低着头,好像在认真观察泉田正提笔写下的附注,一点破绽都没有。  没有勇气放下碗来握住搁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岛田压低了胳膊肘想要触碰那一小块珍珠般光泽的肌肤,失去平衡没有端稳的茶碗就这么打翻在裤腿上。  一塌糊涂。    “小开都多大年纪了,吃饭时居然打翻饭碗!”  从十来岁时起就看着自己往返故乡与东京的山形公民馆主事爷爷替自己结好夏布和服的衣带,用力抱怨道。  “不好意思啊,本想穿体面点来拜访的,和泉田先生吃饭时走神了,结果一塌糊涂。幸好您愿意把以前的衣裳借我穿上。”  “你又边吃饭边钻研棋谱了吧?”  “这么久的事您都记得…”  不敢说出走神的真正原因,岛田只是苦笑一下。以前倒确实有过边吃饭边钻研棋谱,结果打翻汤碗的先例。一同吃饭的爷爷奶奶们并没有过多责怪,只是笑着说:“小开将来一定会成为将棋名人吶。”  “当然记得,还有你刚成为职业棋士,大伙凑钱买的正装,我帮你系的腰带哩。自那次以后,你就很少回山形了。看泉田老弟拍出来的照片,你穿的正装越来越接近名人,这些年用惯了高级货,再穿山形的土布衣裳,一定不习惯吧。”  “收到的第一套正装礼服,我可是好好存在东京的家里。”  原本以为这么说了,主事爷爷会高兴些,没想到对方反而吐槽道:“早知道你两大头衔战都无功而返,当初就应该舍得钱买山形最好的料子,让你沾点福运。”  “棋匠战,您看了啊…”  “听说你输了,一点都不想看的,天童的人回来反而各种夸对局的老爷子非常厉害,我就拜托泉田老弟替我找了棋将战的相关报道。”  “柳原先生的实战经验更为丰富…”  “喂喂,你可是我们看好的将棋乡名人啊,再精神点!”  守着山形的公民馆,哪里都不曾去过的主事爷爷其实一直在关心多年前看好的孩子的进展。即使对方的年纪已经增长至不能再叫孩子的阶段,依旧不会改变…  “您说什么?”  “我说你这么多年一直是个将棋八嘎,毫无变化。”  装在包里的手机发出提示音,收到了佐佐木发来的mail,大意是说打算跟着泉田记者往十条通方向走,六七点左右会在公民馆外等自己。  光明正大在一旁窥探的主事爷爷饶有兴味地问了一句:“等你的那位是美人吗?”  “她是非常优秀的人。”  一提到女人,岛田只会说出毫无风情的木讷回答。  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主事爷爷摆了摆手,在棋盘边坐下。  “难得来一次,可不能轻易放过你,得好好下一盘才行!”  又来了,又来了。    成为职业棋士前,辗转与故乡和东京奖励会时期经历的棋谱呈现在公民馆的棋盘上。  研修会和奖励会的棋谱通常不会公开。因为职业水平以下的棋谱不被认为有被公开的价值。  但那事实上却是个宝藏。  在研修会和奖励会,为了对应段位差,会下很多落子棋。来自全国的将棋天才们所下的落子棋和业余棋手下的落子棋可谓截然不同。那些孩子们不断创造着各种局外人无法想象的落子棋新棋路。  “唔?!”  看到闻所未闻的一手变化棋,主事爷爷顿时露出了慌乱的神情。  “接下去,还有这么一招。”  “诶……诶诶,这、这种下法……也能行得通吗……?”  “可以的,东京的奖励会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这一步,又该怎么办?”  “现在是对局中,由我直接说出步骤就没意义了,请先自己思考。”  棋士的工作大致分为两类,对局和普及。对局就是下棋,普及就是将将棋竞技发扬光大,在活动中进行对局指导和签名会什么的……总之在正式比赛对局以外的工作大致上都算是普及,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局指导,也就是指导业余爱好者下棋。  不知不觉间,公民馆里其他的爷爷奶奶们都围坐到正在对奕的两人身边。  “哇,不愧是去了东京奖励会的孩子!你就老老实实接受教训嘛。”  “好好,我服输了…小开再陪他们下一会棋吧。喂,你可不会像东京人那样想着收我们的钱吧~”  “我哪会做那种没情义的事。”  忘记说了,指导局对棋士而言是很好的赚钱手段,对于像岛田这种地方出身的人而言更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在东京的时候,请来A级棋士下一盘指导局可需付出不少。但岛田一直坚信如果需要赚钱,在头衔战中获取奖金即可,如果是为了普及,便不该以牟利为第一目标。  (不过被平日无事都在钻研落子棋的爷爷奶奶们缠上,我可是连晚饭都快赶不上了…)  即使相见片刻就要匆忙道别,至少一起吃过晚饭再走。  连续解开老爷爷老奶奶费心摆出的棋局,岛田取出怀里放着的帕子擦了擦汗。和室外传来主事爷爷的招呼声:“小开,等你的人找上门来了,让她进来坐一下吧。”  啊啊啊啊啊啊,别擅自帮别人做决定啊!    “不过,真是美人啊。”  “腰带很漂亮呢,在哪买到的?”  “多大岁数了?”  “有交往对象吗?”  被主事爷爷请进和室又被还未散去的爷爷奶奶们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各种个人私隐,佐佐木的神色看起来颇为尴尬。  “要不要,过来下一盘。”  作为将棋八嘎,能够想出来帮她解围的仅有这个方法。但是佐佐木的脸色反而因此泛红。  “我几乎没怎么摸过棋子…”  仿佛大脑被棋盘重创了一下。完全无法想象佐佐木作为外行所撰写的小说里的棋局会是什么样子,岛田扶住了额头,勉强要求道:“先下完这盘再看看吧。”  思索片刻后不再推辞的佐佐木终于坐到了棋盘对面。  棋盘两端的男女彼此鞠躬致意,按照定迹往棋盘上落子。  佐佐木行云流水般落下的棋子如同她本人的气质一般清丽。大概经常翻看定记,棋路的风格相当刚正率直。但反过来说,因为过于相信定迹,一旦处于劣势就没有了逆转的后劲。  身为女性下出的将棋过于纯粹秀丽,感觉不到任何质朴而顽强的韧劲,换言之,根本不是残酷竞技性质的职业将棋。  (如果拿下这盘,回去还是建议她把将棋相关的部分都改过来吧…)  确定了这点,岛田毫不留情地开始全力攻击。  承受职业棋士怀着得胜决意的攻势,佐佐木的防御阵型顿时溃不成军。尽管她连下数子修补阵型,但应该再无回天之力。  目标是牵引出正确棋路的指导局下成这样真是毫不温柔,回东京的列车上再向佐佐木道歉不迟。  “好硬…”  从紧咬的贝齿间勉强发出了痛苦的呻(和谐)吟。  哪怕对面坐着小町那样的绝世美女,岛田作为将棋八嘎都跟怜香惜玉一词无缘。  原本速度飞快的指尖停了下来,佐佐木让脸靠近棋盘,几乎贴在棋子上。即使察觉到上一手是强行进攻,依女流之辈柔弱的手势,不可能抵挡得住职业棋士实战经验丰富而变化莫测的攻击。匍匐的姿态,因为缺乏练习局的训练,现在身心大概早已陷入疲倦。  平日里难以揣摩心思的女性,对奕时反而暴露出相当多的东西。如果佐佐木的身心,都像她摆出的棋局一样好解…  飞扬的袖口划过了岛田的视野。  佐佐木稍微挺起上半身,奋力伸长手臂,移动棋子。棋子响起高亢的声响。  “咦?”  并不是防御的一手。  她下的这一手——目的在攻击。  把头压低,反复确认,抓住时机毫不犹豫进攻,那是年轻时玩歌牌留下的习惯。穿着袴在狭小的一角正坐一整天迎接车轮战,歌牌A级经验者的体力和忍耐力可不容小觑。  佐佐木把手上所有的持子都打入了己阵,试图化解职业棋士的攻势。尽管阵型完全扭曲变形,尽管防御薄如纸片,玉周围的棋子却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收束在一起,彰显了对局另一方顽强的意志。  传统没有教的东西,依靠自己的思考和天赋的才能重新建立起来…甚至还瞅准了对面后里未生的时机进行反击…曾一度压抑下去的好胜心和才能一一    “承蒙指教。”  不像指导局的指导局结束后,更重要的是复盘讨论,但隐隐感觉已临近列车发车时间,岛田先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平日总是文静又端庄的佐佐木突然扯住岛田的衣裾。  “再来一局…”  哭泣着,微笑着,坚持着,放弃以歌牌为业半推半就成为社会人之前富有青春朝气的脸,在时间洪流的间隙里见到了。  守着爱慕的事物,总是能回到最本真的样子。  而标志时间流逝的公民馆时钟无情地敲响了第七下。    时如白驹过隙,干脆改成如新干线过隙吧,只要差了几分钟就再也赶不上既定的班次。  “问了工作人员,说花笠祭期间会加开一班列车,改坐九点那趟回去怎么样?”  “到东京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公寓门禁。”  “坐计程车倒来得及。”  等抵达东京大概已经错过了末班电车的时间,先送佐佐木回到住处再一个人回到独居的家中,今天与众人的相遇都将归于沉寂。  佐佐木把不知何时买的饭团塞到岛田掌心,不着痕迹地移坐过来。  几乎空无一人的站台吹拂着夏夜里的风。两个人重叠的和服袖口传来真诚的温度。  好像从大正时代一道穿越而来的时空旅行者。    “一路上遇见的爷爷奶奶都特别热情,怎么形容呢,古道热肠吗?”  “他们一直那个样子没变。”  “要留下来吗?”  “......”    想留下来吧。  从难测的世情逃身出去,两个人一起隐居于乡间。  自从成为职业棋士,一个人住在下町,每次对局结束,时常不想回到空旷冷清却堆满棋谱的屋子。屡战屡败的时候,甚至希望可以就这么融入夜晚的黑暗里,害怕迎接天明,害怕迎接下一场对局,也曾经因为不想看见屋里的将棋盘,把棋盘藏到壁橱里面。  因此不愿频繁回到故乡,不敢过久停留。身为男性的自己并不比佐佐木更顽强,如果在故乡停留时间过长,同样会心生眷恋,停滞不前。  碰到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还是吃梅干饭团减压吧,漫长的时光里从未改变过的,平凡又幸福的味道,一如与山形诸人的羁绊。    “去了东京,才可能获得最多的进步,即使没有我在,山形的诸位依旧会精神满满地连同传统的份一道活下去。好不容易可以发挥才能的工作也不希望你因为谁而放弃…...”  赌上山形将棋天才名号的棋盘里埋着最早最深远的和爷爷奶奶们共同生活的温馨记忆。无论在哪里下棋,用心回想,总能忆起。  人会有离散疏远,但棋盘和棋子却会不离不弃,如果能深入理解将棋,对弈双方便能在棋盘上对话。阅读前人留下的棋谱的时候,也能相当精确地领悟当时人的所思所愿。如果能知道完成的时间,甚至连情感的摇曳都能够感知到。顺着遗留下来的棋谱,实现和古人的对话,这便是传统。佐佐木所钟爱的歌牌也有相似的功能。  彼此都是怀着热忱投身于可以发挥才能的工作的人,不用担心成为谁的负担,也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而寂寞等待。想见面的时候,自然会以自己的双脚到对方身边去。  “之前总是让你等待,真过意不去…哦,上一局里用的定际是少爷教给你的吧,运用得很不错,想学别的话......”  “嘴巴这里沾到米粒了。”  像妻子一样,佐佐木温柔地用指尖将粘着的米粒刮掉。  嘴唇擦到修饰过的指甲和指纹消磨的指腹,岛田一下子想不起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把另外的饭团递了过去,掩饰道:“作为名产的梅干饭团可是很好吃的。”  “嗯,以前在病院里收到的饭团都偷偷吃掉了呢,不过晚上还是喝酒更习惯。”  佐佐木取出从车站自动售卖机买来的清酒,凑在嘴边喝了起来。  “一口气喝太多了。”  “我的酒量比你好啊,全部喝下去反而能轻松点。从今早找不到化妆盒开始就胆战心惊的,厚着脸皮向一层楼的女孩子们东一只西一只借化妆笔,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又被你说妆容不合适。新用的腰带,你也完全没注意到呢。回去一定要把乱出主意,还把借她的化妆盒落在银座店里的圣子好好说一顿。”  忘记了应有的戒备,口红在酒瓶边缘留下了鲜明的唇印。紧盯着漆黑的铁轨,佐佐木继续自言自语道:“夏天的新酒,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很不容易呐......”  (果然开始醉了…)  从佐佐木手中抽走尚有盈余的酒瓶,岛田贴着留下的唇印饮尽了题为“花散里”的清酒的最后一点。    橘の香をなつかしみほととぎす花散る里をたづねてぞとふ    杜鹃也爱芬芳树,同入橘花散里来    “像你的名字一样。”  “嗯,像我的名字一样。”  季节流转,千年未曾枯萎的花瓣,最珍重的事物存在心蕊。想起之时如同坠入梦幻。  温存时仅能吻到佐佐木的额头(身高差),无法碰到花一样柔软的唇瓣。在空无一人的车站大着胆子覆盖的酒壶唇印渗透了橘香。  以夏季柑橘为材料的时令酒经历过工业标准化生产后比旧日佐佐木酒造严格遵守传统酿出的酒味尝起来少了些温文尔雅,但传统的精髓仍在绵延。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就这样延续至今的传统,也有需要改变方能保存下来的传统,就好像既有隔阂开彼此心绪的棋局,也有下着下着与人结缘的棋局。  萤火虫的幻光点缀了重叠在一起的两人的影子。  “我们都有错啊,如果最早写信回去提出建议,主动接受改变......”  只将自身沉浸在永恒的怀念之情中,并不一定能获得前行的力量。人的一生,即使是一根根孤立的芦苇,因为在错综复杂的意义世界中彼此相依,发生联系,创造出传统的意义。佐佐木一开始关注的不是单纯的将棋世界,而是像棋盘线条一样流畅优美,会相依也会疏离的人情世界。在过于庞大的世界的一角既有珍视的人也被他人所珍视。  “指导局,非常感谢。今后的赛事,如果有在京都举行的,可以再带上我吗?两个人一起,心里会踏实很多。柠檬酸跟葡萄糖片的制法我也记住了.......”  “不如直接说希望我获胜。”  “不敢说这种任性的话呐。”  佐佐木低头将准备寄去关西的花笠祭明信片温柔地叠在酒壶之下。  “真正落子的时候意识到,谁都不打算认输,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信任着另一方的能力,共同付出全力,才创造出无比优美的境界。将棋的境界,一次都不曾小看过。”  反而是发自心底感到喜欢,感到钦慕的世界。  不管在大正故事还是现代原型,从始至终被称作将棋八嘎的男人向坐在身边注定要陪伴终生的女性深深鞠躬,  “能让你喜欢上,十分感谢。”  即使只有这么微薄的力量,还是想尽可能在大家的心里播下一点传统的种子。  “你啊,绝对是古今第一…”  传统的京都调子的回应声消逝在嘈杂的铁轨声里。明治大正时代就设立的站台,百年前的电车今日依旧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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