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抵抗的老百姓死于力量的余波中，守城的修士们终究要好上许多。此刻，幸存的魔族在废墟中不断搜寻，有的在专注地杀人，有的则时不时地扯下对方的肢体，以倾听惨叫为乐。

先前说话的，是一名重伤的人族将领。

视力不在，听力便格外敏感。何况，这个人的声音拨动了某些久远的记忆，不由让肖跃的脚步有所停滞。

魔君和护卫魔君的魔将们，似乎也停了下来。

“肖弘我…我知道青山的事对你的打击很大，可…可你终究…你终究誓死保护过我们…你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难道真得要亲眼看着人类…人类灭族么…”

“……”

肖跃，想起了这个声音。

几年前，被派往边疆时，他曾经遭遇过厄生和秦牧之的突袭。那时，为了让其把魔族复兴的消息带回去，随行的兵士誓要决一死战。

可年轻的梵天，并没有走。

他想护所有人周全，他不想牺牲任何一个。而说话的这个人，是还在那个无名小宗时，便对自己展露出善意的李少林。

青山宗覆灭，不知何时拜入宗门的李少林却活了下来。

他不但活着，还在希望尽数消失后，依旧在苦苦地守卫长安。而当那两道似乎染着血的视线落在身上时，李少林几乎本能地在颤抖。

在魔君的注视下，肖跃走上前去。

借着模糊的光影，他平静地将对方扶了起来。不知是谁的鲜血覆满了手掌，李少林似乎鼓起了最后的勇气，还要说些什么

但就在此时，其瞳孔骤缩。

紧接着，是痛苦非人的惨呼。

这样的惨呼不止一声，而是如跃出水面的鱼般，接连从李少林的唇间迸了出来。只见，细小的黑色火舌自其胸膛溢出，开始缓慢地吞噬肌骨与皮肤。

李少林重新倒地，痛苦地滚来滚去。

这无疑是一场缓慢残忍的杀戮，但肖跃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如同那时的梵天一般，他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子归于虚无，看着一道飘渺的、仿若轻烟的事物，在仍旧灰暗的天空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当然要见证人类灭族。而你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是自寻死路。”

沙哑的声音响起，仿若生锈的铁器在不断摩擦。肖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望着远方说道：“我一定要让我的敌人，全部灭族。”

从长安往返魔族的圣殿，需要数天。

但在不眠不休的情况下，肖跃将这个时间缩至更短。此刻，在他和魔君之间，漂浮着一团淡淡的亮光。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其中有水波样的纹路层层漾开，着实非常美丽。

这，就是转生泉。

魔君的情报没有白费，转生泉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在大炎王朝的皇宫深处。作为具备轮回往生之力的神奇古物，代代皇帝都曾想将其用作长生。

长安城毁、皇帝身死。

幸存的人族大多成为了奴隶，很短的时间内，曾经绚烂的文明就可以这般从世界上消失。对于人族的兴衰，肖跃已经感受不到太多。那双仿佛永远覆着冰雪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光，因为其知道，玉儿还魂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被剖出的心脏。

一切都将成为祭品，铺就玉儿醒来的路。

片刻后，肖跃来到石门前。

他穿着素洁的白袍，白发梳成了少年时的模样。其推开门，轻轻走到寒气弥漫的白玉床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张依旧美丽安详的小脸儿。

渐渐地，年轻的梵天，笑了。

他说道：“玉儿，我一定要让你活。”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