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
漆黑的元府大宅只有后院的一处厢房亮着灯火,两个攒动的人头隐隐映在朦胧的窗纱上,看起来很是忙碌。
“小公子的脸都哭的通红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一个盘发女子慌乱的颠着怀里的男婴,急得满头大汗。
女子身边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也手足无措的慌了神,喃喃道:“是不是饿了?”
盘发女子连连摇头,皱着眉头焦急道:“小公子一哭,我就喂了,一口不吃,这尿布也是干松的,额头也不发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哭,我可真是没辙了。”
她话音刚落,婴孩又大声哭了起来,女子顾不上别的,只能继续兜着圈,口中不停发出“嗷哦”的声音,哄着孩子。
小丫鬟在一旁干着急,搓着衣角,讷讷道:“要不然还是去叫夫人吧,找个大夫来看看。”
女子脚下一顿,无意识的捏紧了婴孩的襁褓,面露犹豫。
万一夫人怪她伺候不周可怎么办!
她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一个瘫在床上的婆婆,要是被撵了,指着丈夫卖的那点柴火,只怕全家都要被饿死了!
“张奶娘你别哭啊!”小丫鬟看着她眼眶发红,还以为她是担心的,赶紧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垫着脚尖帮她沾了沾眼泪。
她慌乱的吸了吸鼻子。
可若是不去叫夫人,小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条贱命可真不够赔的!
不过,夫人向来知书达理,也从不打罚下人,只要查明了她尽心尽力从不偷懒,也许并不会责怪她吧?
可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慌呢。
急促的“噔噔”敲门声猛然响了起来。
张奶娘心里一惊,不等她反应过来,小丫鬟已经跑过去拉开了门闩。
“大姑娘?!”
穿着白色中衣的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像一只敏捷的猫儿,“噌”的一下从丫鬟的胳膊底下钻进了屋子,还不忘顺手把屋门关死。
“嘘!”元向歌把手指放在撅着的小嘴上,冲着奶娘和丫鬟,让她们静声。
男婴依旧在哇哇大哭着。
“诶?”她这才发现声音的来源不是她们两个,而是小婴孩的哭闹声。
她怔然的走到张奶娘的身边,巴望着襁褓中的婴孩,奇怪道:“弟弟这是怎么了?”
张氏避而不答,蹙着眉反问道:“都这么晚了,姑娘怎么不睡觉,杏儿那丫头呢!”
“我和杏儿捉迷藏呢!”元向歌嬉皮笑脸的拉着张氏的衣角,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睡不着嘛!”
她生得极好,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震颤着,吹弹可破的皮肤仿佛一个美丽的瓷娃娃。
张氏心一软,面色也缓和了下来,温声哄道:“好姑娘,官哥儿生病了,我得去找夫人,姑娘乖乖回去睡觉,好不好?”
她话说了一半就开始心不在焉,声音越来越弱,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有很多人来了?只是婴孩的哭声太大,她有点听不真切。
“肯定是杏儿叫人逮我来了,我得赶紧藏起来!”元向歌也听见了,她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的跑到了床上,一股脑裹进了被子里。
她灵动的大眼珠子乌溜溜转了一圈,忽然又觉得这里太显眼了,杏儿肯定能猜到。
元向歌眨巴着狡黠的大眼睛,像个皮猴子似的,也不管脏净,手脚敏捷,扑棱两下就钻进了床底。
外面的声音逐渐逼近了,还有些嘈杂喧闹。
张氏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也顾不得姑娘了,抱着孩子,就要推门出去。
这深经半夜的,不会是杏儿找不到姑娘,就去惊动了夫人吧?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她再去夫人房里了。
可得找个大夫给小公子好好看看,也不知道究竟是生病了还是魇住了,实在不行就找个道士来做做法事!
她抱着孩子,脚步匆匆的走到张着大红灯笼的院门前,却迟疑了停下了脚步。
那红彤彤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笼壳子,映红了她的脸,就连墙院的另一边好像也着了隐隐的火光,越来越亮了起来。
“张奶娘,我有点害怕。”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怯生生的拉住了她的衣角,紧张的吞咽了一下。
张氏站在台阶上,耳朵微动,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这火光不是幻觉,墙外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是人绝望的尖叫声和兵器奋力的抨击声,透过门缝,仿佛能看见红色的火把与冰冷的刀光,甚至是流淌的血滴。
“快走!怕是着了强盗!”张氏惊恐的腾出一只手拉着小丫鬟,往院子后的后门跑去。
“还有姑娘呢!姑娘怎么办!”小丫鬟嘴唇直哆嗦,腿也没了力气。
张氏面色惨白,她不能死,她的三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她!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了小丫鬟的脸上,平静道:“环儿,你带着小少爷从后门走,走得越远越好,我去把姑娘带出来,咱们明日午时在董记铺子会面。”说罢,她颤抖着将男婴交到了小丫鬟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