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酌不假思索,垂眼道:“不论尊上要做什么,属下都愿追随尊上左右。”
“很好,”何醉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去把右护法叫来。”
既然成为魔尊、一统魔界还不是系统认可的“大事”,那么……让仙门第一大派晴霄派门派大乱,仙道第一人溯玄仙尊裴千鹤身死道消,或者名誉扫地,算不算“改变修真界命运的大事”?
在夜阑峰安安分分待了三百年,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他已经过够了,这副身体就算再怎么静心修养也不见有任何好转,与其这么半死不活着,不如做点魔修该做的事。
“是。”闻人酌冲他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等等,”何醉又叫住他,“在那之前……本尊想先沐浴。”
不论昨夜他究竟跟谁发生了关系,现在都有必要好好清洗一番。
“遵命,”闻人酌关上房门,又折返回来,在他面前蹲身,“尊上先把鞋穿上。”
寝殿地面全部由黑色云石铺成,奢华大气,光可鉴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石头不能发热,被寒风一打,冰凉刺骨。
何醉赤脚站着,白皙的脚趾已被冻得微微泛红,他下低头,看到对方拿出一双野兽皮毛做成的鞋来,用的是雪白的狐狸毛,还支棱着两只小耳朵。
像极了现代人在冬天穿的那种毛绒棉拖。
何醉沉默。
他堂堂被修真界誉为头号杀星的离惑魔尊,是谁给闻人酌的错觉,觉得他适合穿这种鞋?
左护法低着头,似乎全然不觉这双鞋有什么不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托住尊上细瘦的脚腕,把鞋套在他脚上。
狐狸毛柔软温暖,倒是舒服。
就是这毛怎么看怎么像从他徒弟朔月身上薅下来的。
何醉并不心疼他的狐狸精徒弟,他暂且接受了这双鞋,抬脚向前走去。
他身负神鸟幽荧血脉,已是至阴之体,加上修习的魔功阴邪冰冷,伤势缠身,导致常年体寒,体温比寻常人低,手脚永远是凉的。
因此,闻人酌这位尽心竭力的护法便在寝殿里给他开凿了一口灵泉,灵泉底部嵌满魔族修炼用的晶石,晶石遇水发热,使得灵泉一年四季热气蒸腾,既放松身体,又温养经脉。
何醉解开貂裘,只身进入水中。
他身上总共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脱掉之后就是赤身裸体,闻人酌立刻低头,不敢直视尊上金贵的躯体,他跪坐下来,执起一把梳子,为对方梳理在水中散开的青丝。
泉水的热度让何醉身上的痛楚舒缓了些,他合上眼,开始思考昨夜发生的事。
不论怎么回忆,大脑依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是喝了两口酒,竟断片得这么严重?
何醉眉心微蹙,委实不太相信自己会被区区几杯酒撂倒,他现在酒已全醒,思路逐渐清晰,忽然便想起今天醒来时闻到的熏香。
这熏香是闻人酌亲手为他调制的,因他夜里时常噩梦缠身,须得要熏香助眠才能睡得安稳,往常熏香会在清晨燃尽,可今日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熏香竟还有余味。
昨夜熏香的剂量,未免太大了些。
说起来,他虽然怀疑裴千鹤,其他人却也不是一点嫌疑都没有,只不过鬼王没有实体,不太可能对他做出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朔月那乳臭未干的小狐狸精他还不放在眼里,至于闻人酌……他能确定对方整夜都守在门口,没有进他的卧房。
闻人酌当了七百年的护法,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他让对方守在门口,对方就一定不会去别的地方。
何醉思考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人神色有些怪异。
闻人酌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梳理满头青丝,可当他将发丝拨开时,却看到对方肩颈、背部满是暗紫淤青的指印。
他瞳孔骤然收缩起来——这些指印看上去颇吓人,再加上锁骨胸前被啃咬出来的红痕,这满身情`事留下的痕迹,在何醉苍白的肌肤上格外惹眼。
闻人酌抿紧了唇角。
是谁做的?
尊上身体这么脆弱,皮肤轻轻一碰就会受伤,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是裴千鹤吗?
那个渣滓,也配碰他的尊上?
闻人酌直直盯着那些指印,他脊背绷得笔直,像已在弦上的箭。隐在面具后面的那只眼明明是一片全无焦距的灰暗,此刻却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早知如此,在察觉到裴千鹤气息的那一刻,他就应该冲进来看看。
可他不能违抗尊上的命令,尊上叫他守在门口,他就该守在门口,他是尊上的东西,是一件物品,物品是不该多管闲事的。
但他偶尔也会冒出那么一丝大逆不道的妄念,纵然他是件物品,也该成为一把锁,成为一座金笼,将那尊易碎的瓷器牢牢锁进去,不被别人碰到,就不会受到伤害。
他的尊上,只能由他来守护。
那些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妄念疯狂涌动,他眼底那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不断闪烁,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木梳承受不住他的力量,竟出现了一丝裂纹。
何醉的思路突然中断,他感觉到头皮被拉扯,不禁开口道:“你弄疼我了。”
闻人酌立刻松开力气,看到梳子上一根被拉断的发丝,忍不住手一抖:“属下……罪该万死!”
“别总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何醉一摆手,“既然你追随于我,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的生死——本尊没让你死,你就不能。”
闻人酌眼底情绪已悉数收敛,依然是往日那个听话的护法:“属下明白了。”
自七百年前,尊上把重伤垂死的他从魔兽口中救出时,他便立誓要追随尊上,成为离惑魔尊麾下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